谢旭晴

20世纪八九十年代，做木匠是个不错的营生。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墨斗一弹，拉大锯、扯大锯，木屑飞舞；刨子、锉子，叮叮咚咚，刨花满屋……忙碌的空隙，李木匠时不时地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拭脸上的汗珠子，有时也会唤东家来收拾满地的刨花。

“砌匠来了有挑的，木匠来了有烧的。”家里做一场木活有得柴烧，勤劳的主家会适时清理场地，装走木屑、刨花留作柴烧。还会适时为师傅端上热茶，招呼师傅休息。木匠是个力气活，半下午的时候，主人家会给师傅们下一碗肉丝面或煮一碗荷包蛋打个尖补充体力。

休息喝茶的档口，师傅告诫徒弟们：“学艺、学艺，三分学、七分偷，不仅仅要用眼，还得用心，光靠师傅教，能学到的东西很有限，得自己细心揣摩……”

打隼，卯眼，细心绘图、雕刻，砂纸打磨；粗工细活，一整套工艺流程完成，一架“福禄寿喜”“金童玉女”的花架床已做好，这花架床是给陈家二公子结婚打造的喜床。

李木匠带着三个徒弟在土门村陈大广家做“喜活”做了半个月，今天总算要完工了。

看到满屋的新家具，东家高兴，也很爱好，为感谢李师傅师徒四人的倾心费力，晚饭菜品煎炒烹炸多种多样，好酒摆上，李师傅一看这架势：“够了、够了，一会儿把桌子腿压断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老陈给师徒几人倒满酒，酒过三巡，陈家主妇趁机向李师傅讨彩头：“李师傅，我家老二这喜事还顺利吧？”

李木匠一仰脖，一杯“老白干”下肚，满面红光：“顺利、顺利，你家二公子呀以后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老陈夫妇听后更高兴了，又忙着给师徒几人敬酒。

老李夹了一块五花肉：“大广啊，过喜事人多事多，千万莫忙得烫了屁股，哈哈！”

“怎么会呢，李师傅真会开玩笑。”哈哈！师徒几人也一起笑了起来……今夜，秋风送爽，老陈家的四合院里，笑语不断，四里八乡的邻居都知道，陈家的喜事近了。

时间如秋风的马蹄，转眼就到了喜日子的前两天，陈大广家的院子里，用八块土坯砖支起地灶，一顶十八掌的大铁锅放上，锅边用烂泥封边，灶下架起劈柴，熊熊大火“噼噼啪啪”地燃烧起来，一锅水的温度就像即将娶新媳妇的陈家小伙子陈壮的心情一样，节节攀升，逐渐滚烫。他家今天请来了杨屠户杀喜猪，后天家里要大摆流水席，今天还请了很多来帮忙的本家。

一头大肥猪已经上了杨屠户的绳套，一帮壮汉，有的抓猪耳朵，有的逮猪脚，有的掂猪尾，几人就这样“呼哧呼哧”地把同样喘着粗气的二三百斤的大猪弄到大锅旁边的案板上按倒了。杨屠户正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陈大广及时端个洋瓷盆放到案板的前下方准备接猪血，看到屠户很吃力，也跑到杨屠户这边来帮忙按着乱弹乱奔的猪，这个猪虽然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但是也还在做最后的挣扎，妄图使出最后的力气拼力一搏，虽然没能自救，却把主人给弹到了旁边的大锅里了。

此时，锅里的水已经快烧开了，随着“哎哟”一声，陈大广坐进了大锅里，众人赶忙拉他起来，屁股已经严重烫伤……

虽然喜公公的屁股烫了，陈壮的喜事还是如期举行，新房里闹房的亲戚朋友，敲着锣鼓唱着歌，而陈大广只能孤零零地趴在自己的床上，尽管屁股上涂满了烫伤药，可依然还是很疼……突然想起李木匠的话，“大广啊，过喜事人多事多，可千万别烫了屁股啊！”当时只当是玩笑话，这不，果真见了吗，难道他真是“鲁班神算子”？后来，真如李木匠预言的那样，陈壮婚后添了一双儿女，小夫妻相亲相爱，生活幸福。

李木匠在行活里会神算，听说奥秘就在头三斧里。

一传十，十传百。李木匠名气越来越响，十里八乡找他做木活的越来越多了！师徒四人像唐僧师徒取经一样，挑着担，扛着锯，奔走在乡间小路上。

李木匠时刻不忘告诫弟子们：“鲁班的传人，做匠人要讲规矩，做活不能偷奸耍滑，三个工能完成的，绝不能四个工完成，如果磨洋工，你的活路就会被断送。如果遇到家境不好的可怜人，还得适当的赶工和送工……”

大徒弟“悟空”扛着大锯，偷偷蹭到师傅跟前：“师傅，您怎么就算出陈大广会在杀喜猪的时候烫了屁股呢？”

挑着担的“八戒”和“悟净”也竖起了耳朵。

“唐僧”只管大踏步往前走，甩下一句话：“天机不可泄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