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广学
暑假,我回乡下老家看望老母亲。那天,我下了公交车,走在小镇主街上,看到一位老人在垃圾桶中扒拉,他扒出一个饮料瓶,转身扔进小三轮车箱里,我认出了是他,和他聊了一会儿。我问他是缺钱花吗?他摇摇头,说不是,说国家照顾得够好了,我也不想当懒人,活动活动筋骨,还能多活两天。
我问他,赌博毁了你一辈子,你后悔吗?
他不回答,浑浊的眼睛望向天空,两滴泪水漫漫溢出了眼眶。
老人姓余名光发,我老家后庄子的人,嗜赌。年轻时候,他就有赌瘾。光发爹死得早,娘有眼疾,光发不顾家,赌得一穷二白,没有哪个姑娘敢嫁给他。大集体时,光发腰里别副扑克牌,得空就拉人甩两把,甚至赌瘾一发,装病不干活,队长也拿他没办法。光发找人斗牌,钱赌没了就偷舀家里粮食换钱。如果没人跟他斗,他自己斗,左右手翻牌,输赢都是自个的,斗得不亦乐乎。队上分粮食时,光发挣的工分少,分的粮食就少,不够吃,光发的瞎妈就拄根棍子找到大队部要救济,包队的大队领导没少整治光发,光发依然不改。
后来,队长分配光发去菜园组种菜。种菜的两个老农对光发一脸不屑,一点也不客气:“你别想跟俺们搅着吃大锅饭,俺这儿不养懒人!”就划给光发两块菜地让他单干。光发没种过菜卖过菜,这才着急起来,边学边干,那几年光发才算是走点正道。
光发人到中年,也想找个媳妇,有人从山里给他领来了个中年女人,这女人脑瓜子不多好使,木讷寡言,勤快能干,光发尝到了家的温暖。
好景不长,光发赌瘾复发,菜园组的活儿他让女人去干,他又耍上了小牌。他牌技差,十赌九输,输了,回家打骂女人,女人被他打跑几回,又被人找回。有一年过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光发逼着女人去讨饭,女人讨来的烟、糖等小零食他跟人换成零钱,又去赌。
分田到户时,光发也分到了几块好田地,如果光发就此金盆洗手,好好种田,也能像大伙儿一样过上好日子。但光发田地里的小麦、稻谷早就支付给别人了,因为他赌输了,欠钱用粮食抵,他麦捆子稻捆子让别人挑走,有人说割稻时他找人赌博,把稻场上的稻垛子也输没了。
有一天,光发早起去赶外集,半道上听见路旁一个竹筐里有啼哭声,光发扒开看看是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女婴。光发半道夫妻,没有孩子,老天睁眼赏他一个女儿,光发把弃婴搂回,爱不释手。女儿一天天长大,会笑了,会走了,上学了,那一段岁月是光发最幸福的日子,也是光发最奋斗的日子。
在这个穷苦的家中,女儿一天天地长大成熟,过早地体验到了生活的艰辛,初中一毕业,就去了南方打工。后来在厂里她遇到了人生的另一半,嫁到了豫东周口市某乡下。
女人在女儿出嫁后不堪受气,不跟他过了,出走了。光发也没有跟着女儿走,他老娘已去世,他也一天天变老,他舍不得他那两小间土坯瓦房,舍不得那些熟悉的面孔和熟悉的田地,更舍不得他的那些牌友们。女儿对父亲颇有怨言,但逢年过节还是会给他寄点钱来,女儿知道寄再多的钱他也会在赌桌上输掉。
不知是谁给了他一辆小人力三轮车,逢集的时候他带上竹筐竹篮竹篓子在街边摆摊卖,有时候他还会走街串道拾破烂,换个小钱花。他眼花得看不清牌了,再没人和他玩牌。
他老了,成了国家照顾的对象。女人的低保、五保等补助他还一直领着,他还指望着女人回心转意上门来乞求他,女人宁可拉棍讨饭也不走回头路了。春上,女人病逝了,拉回来时,还是好心的邻居帮助安葬的。
正待我要走时,光发手拦了一下,乞求似的说,我找过你两次了,想麻烦你一件事。
我一愣,问,什么事?
帮我写一封感谢信,我要感谢党!感谢政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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