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厚炳
在农村长大的孩子,对田地都有很深的感情。20世纪70年代,农村实行土地包产到户,这对庄稼人来说简直太幸福了。我常常听母亲说,当年分田时,父亲还是很有眼光的。本来这块田实际面积是二亩,因为在小队门口,生产队长故意以此为由,声称谁要这块田,算三亩。大家沉默不说话,父亲却坚定地说:“我要这块田,三亩就三亩!”其他人讥笑父亲有点儿像二愣子。母亲当时也板着脸说父亲真傻,谁家不希望多分一块田昵,你倒好,还少要一亩,以后吃啥?父亲猛吸一口烟,呵呵笑道:“你懂啥呢?”
分田之后,父亲甩开膀子干劲十足,因为全家的希望都在这块田里,父亲还要顶着邻居的讥笑和母亲的数落去耕种。这块田可以种两季,一季小麦,一季水稻。
种小麦时,要是赶上星期天,父亲就会叫我和他一块儿干活。我的任务就是先把田里的大土疙瘩用锄头砸碎,他在后面把我砸过的土疙瘩重新过滤一遍,然后牵来耕牛套上铁犁,再犁一遍。这时,母亲已经扛来装有金属耙齿的长方形木耙,它的作用是把麦地表面整理得更细致,适合麦苗良好生长,来年有个好收成。木耙似乎要压垮母亲羸弱的身体,我看在眼里急在心上,连忙喊父亲帮忙,父亲见状,一声吆喝,耕牛就像立正一样,原地不动。父亲三步并成两步,来到母亲面前,弯腰用双肩架起沉甸甸的木耙,并嗔怪母亲,我在旁边很明显地看到母亲脸上挂着开心的模样。
这一遍犁田工序完成后,父亲把牛牵到田埂上吃青草,自己坐在田埂上抽着没有过滤嘴的劣质烟。父亲吐出烟雾时,信心满满地环顾这块即将播种的麦田,仿佛看到一棵棵茁壮的麦苗正在“哔哔剥剥”地拔节。大约过了半个小时,父亲把绳索套在耕牛的脖颈上,在父亲猛烈的吆喝声中,耕牛快步往前走,父亲如将军一样站在木耙上面巡视着整块田。母亲见到父亲那个认真劲儿,觉得有些滑稽,忍不住笑着说:“看把你能的。”父亲听后扮个鬼脸算作回答。小麦种上以后,父亲拿着铁锨按照这块田的形状,从中间挖一道深沟,用于田间排水,再把左右两小块田根据形状整理出一小块一小块,也是便于排水。
当一粒粒小麦种子吐出新芽时,邻居们才明白父亲当初为何宁肯虚多一亩也执意要这块田。这块田可以种两季,而且离家近,拿工具也方便。那些别人认为很实惠的田却离家远,来回一趟得大半个钟头,关键还是水田,一年只能种一季。刚刚分田到户的老百姓,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儿,可是一块水田一年只能种一季,心里实在憋屈。母亲也逐渐感觉父亲当初的想法是有一定道理的。
冬天的时候,麦苗蔫着脑袋无精打采,终日昏昏沉沉,似乎在等待什么。当人们还沉浸在过年时的热闹中,春天如同一位可爱的姑娘摇曳着碎步款款来到人间,麦苗昂起头、睁开了双眼,一天一个模样。小满刚过,小麦已经成熟。一粒粒饱满的麦子,在庄稼人的眼里如同珍珠般金贵。
农村最忙的日子就是麦子收割以后,引灌渠水或接雨水插秧苗。在这期间,人们放下所有的活计,以插秧苗为主。人们在插秧忙碌的时候,田间的欢笑声已淹没了往日吃不饱饭的忧愁。蓝天下,一头牛,一把铁犁,一块水田,一个矮壮身材的庄稼人,岁月老人微笑地看着,挥手描绘出一幅充满乡土气息的生活画卷。
一年一年的丰收所带来的喜悦遍布在田间地头,萦绕在大白杨树的枝丫,挂在老伯们参差不齐的胡须上,盘旋在农村的房顶。广阔的农村孕育出纯朴善良的民风,插秧季节来临时,家家户户你帮我助,在乡亲们嘻嘻哈哈的忙碌里,光秃秃的水田很快就被农民们用勤劳的双手写满了绿意。一株株嫩绿的秧苗快乐地成长,一茬茬的庄稼每天露出微笑,仰望着农民幸福的笑脸,一幕幕丰收的美景酥软了乡村的骨骼。
后来,随着乡镇基础设施建设的逐步推进,我家的那块田也在开发之列,地面上盖起来几幢六层高的房子。
有一天,父亲欣喜地发现,楼房旁边冒出一株鲜嫩的麦苗,便快步上前查看。父亲吃力地弯下有些臃肿的腰身,轻轻地抚弄麦叶儿,双眼充满了爱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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