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主明

一位朋友觅得一块奇石，视作珍宝，邀我观赏，并请题名。我看那石，果然不凡，灵机一动，题曰：“生命之源”。并作一诗：“茫茫宇宙，鸿蒙初开。清浊有辨，继往开来。万物磅礴，生生不息。女娲补天，遗世一块。”

人的志趣是个灵怪的东西。譬如玩石之人，对石头的迷恋，如痴如醉，常人难以理解。

我小时候特别羡慕飞。白天鹅高飞，划过蓝色的天空，颇有几分仙气。雁阵变换着队形，“人”字与“一”字秩序井然。老鹰空中滑翔，自如潇洒，翅膀不扇，也能盘旋一圈。燕子斜上俯下，体态轻盈，如离弦之箭。蜻蜓振翅，速度迅雷不及掩耳，更绝的是可以随意悬停……

对于飞机，更为震撼。每次听到轰鸣的马达声，都情不自禁地仰首看天，循声搜索。一旦发现，便大声呼喊玩伴们同观，直到钻入云端，或消失在远方的天空。

人能飞起来多好！常常这么傻想。好几次，真的如愿了，身体随意念飞起来了，飞得十分惬意与神奇。梦醒之后，仍然意犹未尽。

等到真的飞上了天空，已到中年。记得那天头一次坐飞机，从首都飞经松嫩平原上空，心中的兴奋，无以言表。降落到哈尔滨机场后，迫不及待地掏出相机，走下悬梯，就与飞机合影。

有一天，忽然发现，昔日羡慕的自由飞行，似乎打了折扣。天空等于天堂？未必！在天空中飞行，看似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但却有看不见的险情。恶劣天气，凶猛天敌，随时可能构成威胁。鸟儿自由翱翔的同时，也相伴着颤颤惊惊。虫儿飞起，随时可能被鸟捕捉。即使是飞行掠食者，也得提防着被天敌掠食。

从这个角度来说，飞者飞得并不轻松。另外，寻食也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寻食不顺，就会饿肚子。再者，看似自由交配，其实存在着激烈竞争。胜者为王，方能如愿以偿。鸟儿栖息于高枝，以规避天敌，但也难确保万无一失。

世上事，大体如此，很难十全十美。一帆风顺，心想事成，是心愿，是祝词，也是一厢情愿。世上充斥着矛盾，万物相互依存，相生相克。阴阳、寒暑、远近、高低、短长、宽窄、松紧、涨落、上下、左右、前后、日夜、旱涝、软硬、祸福、生死、消长、苦甜、涩滑、荣枯、明暗、强弱等，不一而足。

生存的路，靠自己走。凡是现成的，都有人走过。你这时走上去，并非探路人，也不是开路人，只能算作随行者。

当然，随行也有好风景。如果走得快，走得稳，走得久，甭走弯路，可以走到前人没走到的地方，看到别人没有看到的风光。

还有，客观环境影响一个人的情绪。一个人的情绪也会受到旁人情绪的感染。社交活动会潜移默化地塑造人们的心智与行为。来自他人的影响不停地积存于我们的意识之中，你可能意识到了，也可能未曾发现。

一日凌晨，醒来较早，翻来覆去，再难入睡。睡不着时，思绪便如脱缰野马，随意驰骋。本来，平常并不在意年龄，而此时，忽感时光无情。一点没错，如白驹过隙，眨眼工夫，竟然退休了十年。过了古稀，算不算老？心中感慨，遂作一首小诗：“当初曾愤年纪轻，恨不一夜变老成。岂知光阴似流水，转眼已过山几重。”

真是太快了！春风秋月，夏花冬雪，闪来闪去，闪得大脑益加清醒。干脆披衣，靠在床头，开启手机，码字作文。上午略修，下午又改，之后发于微信朋友圈。

近年来的退休生活，大体如此。以休闲为主，兴趣来了，写点短文，一来不忘初衷，不能住笔，二来也可以充实生活内容，丰富精神生活。写的东西不多，微不足道，只是日常生活的打发而已。

人贵有自知之明。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向众人请教，向书本学习，也是退休生活的重要内容。不想江郎才尽，最好的办法就是不停止学习与练笔。不搁置终身学习与终身成长的理念与实践，生活的丰富与精神的愉悦才能源远流长，涓涓不枯。

每天散步，兜的还是那个圈，走的还是那条路，山是那座山，塘还是那方塘。但每天都有新的生机，向上的草，盛开的花，伸展的叶，正是一叶一菩提，一花一世界。还有游动的鱼，飞临的鸟。

我讨嫌路旁的葎草，茎上带刺，四处攀爬，什么都缠。不仅權木受它欺负，连桂花树也不能幸免，茂盛的树冠，被缠得密不透风。

也不喜欢构树。通红水灵的浆果，欺骗鸟儿进食。鸟屎拉到哪里，种子就播到哪里，一有机会，便迅速生根繁育，很难清除干净。

稗子也很烦人。不仅能生长在旱地，也生长于水田。与稻秧混在一起时，外行人发现难，对付它不那么容易。

然而，好像越不喜欢的东西，越是野性十足，生命力旺盛。铲、割、拔、挖，都难使其断根。甚至，喷洒除草剂，也不能将它们彻底消灭。

当然，也有喜欢的植物，生命力同样旺盛。一年蓬，一朵朵碟形小花，组成一个个花束，胜过一群女杂技演员的舞碟表演。野胡萝卜花也相对精彩。巴掌大，浑圆形，无数细花，胜过巧手绣女的得意作品。

家草比野草美。因为好看，城里喜欢它。街头，巷尾，路边，公园都有它们的影子。野草比家草旺。家花比野花美。野花比家花香。蒲公英借风传播后代。苍耳籽靠毛刺转移地方。车前草可以泻火。鹅儿食能够清热。由弱到强，势不可挡。扩展覆盖，形成气候。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长期进化，耐饥耐渴，抗旱抗涝。其种子一旦遇到机会，绝不错过。大量散播，繁育后代。

每天看看这些花花草草，也挺有意思。它们逢时而生，拔地而起，旱也好，涝也罢，坚韧顽强，在荒坡上抒发着存在感，展示着生命力。顽强坚韧，无声无息，代代相传，从不惜力。

于是，有了“半是悠闲半不闲，半是真实半虚幻。人生如梦谁参透，待到参透早过半。怎把九九当六一？童心未泯近古稀。迟开桂花亦芬芳，秋池碧水再涟漪”的句子。岂止如此？“中秋只把头微伸，重阳尽抖精气神；满树香魂谁共舞？一阵风过满地金。”

写，写，写，写是我几十年的志趣。三十年党委机关工作，从新闻到公文，从公文到新闻，再从新闻到公文。十年政协生涯，手中的笔从未停歇。其间，有空闲又有兴趣时，便写点散文，临到退休，竟也出了十多本小书。

十年退休生活，为文的心未退。手中的笔，胸中的意，总想挽留一些青春的气息。青春就像春天的风，不可能常驻，一转身就刮走了，抓不住，留不成。走不了的，只有记忆。老，是客观规律，谁也逃脱不掉。不过，可以淡化老的心态，放慢老的脚步，延缓老的速度。精神不老，相当于萌生“第二青春”。

2016年，《月光下》在《信阳日报》发表，获本年度河南省报纸副刊作品一等奖。2017年，《大别山幽兰》先后在《信阳晚报》副刊和《人民日报》大地副刊发表，其后连续四年，被湖北、江西、江苏、河北、安徽、河南等省多地中学作为全国统编教材期中、期末考试语文卷阅读试题，收入百度、范文大全等文库。2018年，《迟到的雪》在人民日报夜读节目发出，浏览量超过10万。2019年，《飞起求生》在《信阳晚报》发表，被收入《2019年中国精短美文精选》。2019年，在《散文选刊》上刊登的“在茶农家喝茶”，被选编入《河南省年度散文选》。2020年，《鸡公山梧桐大道》在人民日报夜读节目发出，浏览量超过10万。《喝茶论道》被《中国封面》刊发，同时，被人民日报客户端夜读栏目发出，阅读量超过10万。2021年，《山水画家李一冉》《一把铁剪任风流》在人民日报客户端河南频道发出，浏览量也超过10万。《杨柳风》《杏花雨》发表在《信阳日报》等报刊，还被河南学习平台转发。《幸福之水》《幸运之娃》等对民生问题的关注，在网民中引起了强烈的共鸣。

我常想，飞的梦想，来自渴望。犹如蒲公英“飞起求生”一样。它那轻柔的绒毛，就是它飞起的翅膀。它耐心地等待着，一旦风神经过，便毫不迟疑，争先恐后，借力出行。晴空万里也好，白云飘飞也罢，或者皓月当空，星光灿烂，小风低飞，大风高飞，不嫌弃近，更钟情于远。

故土的美好，母爱的温馨，团聚的欢乐，都难淡化对未来的憧憬，动摇不了远走高飞的信念。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怀揣着梦想，目盯着前方，审时度势，随机应变，风住则停。

脚下也许是荒坡薄岭，也许是塘埂河岸，也许是田间地头，也许是溪流湖泊。九死一生，四海为家，落地生根。辟出一个新的领地，活出一个新的世界。

在一个陌生地方落脚生根是一种福分。不是所有的种子都这么幸运。落在了没有生存环境的地方，小小的生命最终会被扼杀在摇篮之中。

天涯何处无芳草。故土难离，离了。新域难移，移了。生根之地，又成故乡。等待来年，它有了子孙，还会延续祖上传统，飞向新的世界，不枉今生。

飞是美好的，但是，飞得再高再远，大地终是归宿。我们来自大地，最终都得回归于大地。只有落地生根，才能补营养，坚意志，壮筋骨，强身体。写到这里，忽然想起毛泽东同志一句话：“我们共产党人好比种子，人民好比土地。我们到了一个地方，就要同那里的人民结合起来，在人民中间生根、开花。”

于是，此集的书名便有了。

九洲老弟对此书的出版给予了积极的支持，杨军先生挥毫题写了书名，在此一并表示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