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晓冲

人生中的很多事情，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淡忘，只有那些让你感到温暖、能够触动心灵的经历，才会让你刻骨铭心，甚至伴随并影响你的一生。

“煨罐子”，是用泥土烧制的一种容器。在过去生活困难的年代，它可是农家厨房少不了的“宝贝”。平时，它是装盐的盐罐子，家里有病人了，也成了熬中药的药罐子。天冷的时候，人们就用它来煨热水洗脸洗手，或者盛点剩饭。随着时代的发展，“煨罐子”现在已很少见。而在我的记忆深处，几十年前姥姥家的那只煨罐子，却深深地烙在了我的脑海里。

20世纪60年代，我出生在豫南固始县蒋集公社赵岗大队。母亲在姐弟五个中是老大，我是姥爷姥姥的第一个孙子辈，加上我又是个男孩，姥爷姥姥特别宠我。

我8岁上学，读书的学校离家有5里路，可离姥姥家只有1里远。姥姥说我年纪小，从小学二年级时开始，让我每天中午放学就去她家，下午放学后才回家。要是天气不好，姥姥就会到学校等着我，晚上也不叫我回去了，吃住都在姥姥家里。

那时农村物质生活十分匮乏，连粮食都不够吃。很多家庭平时很少舍得吃大米干饭，我姥姥家也不例外。在我刚读小学那年，年仅49岁的姥爷因患肾病不幸去世。那时我两个舅舅还没成家，家里失去了顶梁柱，姥姥身上的担子有多重、心有多累可想而知。

如此困难，姥姥却没有亏待我，她总是想尽一切办法改善我的生活，我吃到了当时许多小朋友都吃不到的美味佳肴。也就是从我去姥姥家吃饭时起，姥姥家的煨罐子，就有了专门的用途。每天中午，姥姥先从稀饭锅里捞出一些米，倒进煨罐子里，盖上盖子放到锅洞里或火盆边，用余火将煨罐子下半部围起来，等我放学回来，就煨成了一碗香喷喷的大米干饭。早晚烧稀饭时，姥姥先在锅里给我“镇”几个疙瘩，再把稀饭盛到煨罐子里煨稠给我吃。有时候有了荤类的东西，因为量小，姥姥就用煨罐子给我炖。家里积攒的鸡蛋除了卖些零花钱，留下的姥姥他们一个也舍不得吃，都是放到煨罐子里炖了以后“喂”到我肚里。记得参加升高中考试的那天早晨，姥姥专门为我煮了两个鸡蛋，用煨罐子捞了一碗稠稀饭，又摊了两张油馍。

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从小学二年级到初中毕业的几年中，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姥姥家度过。后来我才明白，为了让我吃饱吃好，姥姥省吃俭用耗费了多少心血啊！

从读高中时起，我就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定要好好孝敬姥姥。所以，刚参加工作时虽然每月工资只有20多块钱，我也经常买一些糖果、猪肉等物品给姥姥送去。随着家庭条件的改善，每逢重阳节、古庙会等传统节日，或者天好人闲的时候，我就会把姥姥接到家里住一两天，为姥姥做一些好吃的，陪姥姥聊聊天，听姥姥讲那过去的事情。

2012年正月初，94岁高龄的姥姥悄然病倒了，亲人们日夜轮流守候在老人身边。当姥姥示意我母亲和二姨多陪她一晚上时，我的眼睛湿润了：姥姥这颗星要陨落了。果然，一个星期以后，姥姥安详地走了！

几十年过去了，姥姥也已仙逝，当年的煨罐子早已成为历史，取而代之的是琳琅满目的家用电器。我们过上了当年想都不敢想的幸福生活，但我童年时期在姥姥家生活的那段快乐时光，时常在我脑海里闪现。那煨罐子煨炖过的饭菜，在我记忆深处怎么也挥之不去。我真切地感到，那煨罐子里装的不是可口的饭菜，而是姥姥淳朴而伟大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