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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棉鞋


余秀琦

三茅最大的渴望,就是有一双崭新的棉鞋。

白色千层底,铺上一层新棉,黑条绒鞋面,手轧双排气眼,气眼上再扎根黑色的鞋带。穿在脚上,软乎乎、暖和和,像踩在棉堆上。

眼看要入冬了,班里的大胖、翠妞他们早早穿上了新棉鞋,只有他和狗蛋还露着脚趾头。他还好,有双破鞋,捡哥的。虽然烂到不行,但好过狗蛋打赤脚。山里的风像刀子,冷飕飕的,沙土地硬邦邦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冰渣子上,硌得生疼。

人无鞋,矮半截。大胖他们滚铁环、叠罗汉都不带他和狗蛋。他和狗蛋像被边缘的土狗蜷在角落里,眼巴巴地望着。狗蛋的一双脚后跟像咧开的嘴,欲哭无泪。

狗蛋爹坐牢去了,娘扔下他也跑了。八岁的狗蛋跟着半瞎的祖母生活,日子过得困顿凄惶。狗蛋爬树像猴子,一棵高高的樱桃树,他“噌噌”几下就上去了,摘下樱桃自己不吃,攒着与树下的三茅一起品尝。狗蛋还会摸鱼。太阳下,湍急的水流中,他扎着马步,身子斜倾,一手伸进石缝,眨眼间一条银白的小鱼就到手了。他挤去鱼的内脏,用草串着,放在石板上连烙带晒,半干时撒上盐巴,烤着吃,特香。

三茅的愿望一直不敢跟娘讲。讲了又有什么用呢?娘那么忙。三茅五岁那年,爹到山西挖煤去了,走后再也没回来,不知是死是活。家里娘拉巴着他们兄弟三个:大树、二蒿、三茅。农村人取名没啥讲究,逮啥叫啥。娘说,贱名好养活。两个哥哥在几十里外的石沟镇上初中,家里家外全指望娘一个人。娘忙了田里忙地里,侍弄了菜园喂猪鸭。就这样忙活,还常常填不饱肚皮。

上个月娘找张裁缝讨要了一些零碎的边角布头,挑灯熬夜捏起来两双棉鞋。娘说这是给哥的。他们离家远先紧着他们,半大小子了,免得被人看不起,说等再攒些布头给三茅做一双。

三茅就一直盼望着。

上星期,狗蛋偷娘种的花生,他脚痛跑不快被娘逮住了。娘看到光脚的狗蛋双脚红肿,把他带回家里。娘打来热水,为狗蛋清洗疮口,又用茄禾灰掩住伤口。娘说小时候外婆就是用这个偏方把她的冻疮治好的。娘忙碌的时候,她那根大辫子在灯下泛着动人的光芒。三茅很喜欢娘的辫子,那辫子又粗又长又亮,一直拖到娘的衣裳边。走起路来,在娘的身后悠来荡去,好看极了。

前天娘一直忙到天黑才回来。三茅巴拉了一碗粥,头一挨枕头就睡着了。半夜醒来,屋里亮着灯。只见,在如豆的煤油灯下,娘左手拿鞋底,右手执针,时不时把针在头发上蹭几下。就是这时,三茅猛然发现,娘的辫子,没了。

三茅一激灵,一下全醒了。娘,您的辫子呢?娘回过头,探过身子帮三茅掖掖被角,说,剪了。干活总是撩来撩去的,碍事。是不是娘把辫子剪了买了做鞋的布?三茅拖着哭腔。俺的傻娃,辫子剪了还可以再长,娘不能让人笑话俺的崽。睡吧,过几天娃儿就有鞋穿了。说着,娘用针拨了拨灯芯,屋里瞬间亮堂起来。

余下好多天,三茅都不敢看娘。看到一头短发的娘,三茅觉得别扭、扎心。若要他在棉鞋和辫子中选择,他宁愿娘的辫子还在。这些年,他见惯了娘扎辫子的样子。每次娘梳头总是很小心,动作又轻又柔,好像生怕弄疼头发似的。每天,娘先拿水把头发捋顺,拢到脑后,手指熟练分成三股,七扭八扭一条油黑发亮的麻花辫就编好了。随后,娘把梳子上的、掉在地上的头发捡起来团成团,塞在墙缝里,等到李货郎来拿它换些针头线脑。

一天醒来,娘已经下地了。而那双白底黑帮、一踩就像踩在棉堆上的棉鞋,端端正正,放在三茅的枕旁。

穿着新鞋走进教室,三茅发现狗蛋也穿了一双新鞋。白色千层底,黑条绒鞋面,手轧的两排气眼,气眼扎根黑色的鞋带。崭新的,与他的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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