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 瑕

“你还要菜不？”妈妈打电话第一句话必提菜，“我弄点儿生菜给你，还有半个鸭子。你啥时候能来？”

“下午吧。”

“具体几点？我好在家等你。大队部买了个按摩椅，我昨个儿做了两个小时，还别说，真管用！腿也不疼了，胳膊也不酸了，今个儿还去。你说个准时辰，我好在家等你。”

“那就两点半吧。”

等我赶到老家，妈妈午睡刚起。“你哪儿来的鸭子？”

“你听我说。”妈妈拽把椅子坐下来，“昨个儿起三个坟，就是徐湾山头上的，你爷、你奶，还有你大伯。你哥也回来了，光买坛子就花360块钱，一个坛子120，在陶行买的……”

“那就是拣金喽。不知大队补偿多少钱？”

“前有车，后有辙。先薄不为薄，后薄划不着。我已经跟明子说了，人家盖碧桂园起了小义地的坟，一个赔3300块钱。明子说那就给3000吧。”

“到时候埋在哪儿呢？”

“走一步说一步呗。依我说，就葬在自留山上。现在买块地容易么？玲玲那个小坟包子还要7000块钱。吃萝卜吃一截剥一截吧。真到万不得已了，索性按三四万买块地，把坟都迁走。还有你太爷，你老爹，你爸，玲玲……五六个坟呢。有人眼红赔的几毛钱，我说还没葬呢，先就花了1000多块钱，三个坛子360块钱，请人起坟、拣金四五百！这还没完呢。大家都不吱声了。”

“说了半天，你那半只鸭子打哪来的？”

“你听我说呀，八斗田那块尖嘴子，因为村里修路，非打田里过。开始我是一百个不同意，他们就打电话给你哥，你哥也不松口。但架不住那几个光棍死缠，我说要修路，赔三万！讲到最后，赔了两万二。这回老朱那个老东西眼红了。想当初我跟他说，你要想卖咱两家换，他说不换，说留给俩儿子。等看到村里赔了钱，心肠又窄了，眼红了，硬是把田埂往我这边挤。那个田埂是多年前分田时量好的，一直都在，怎么强占得了？我可不是好惹的，堵住老朱的车，指着他的脸骂他一顿！我说你个王八儿，杂种！他也骂我，我一直找到大队部，找支书评理。那个小王八羔子也赶到队部骂我……”

“说了半天，你的半个鸭子是谁给的？”

“你听我说呀，我好长时间没去发珍家了，去多了惹人嫌。荣子昨个儿还问我，说大姐你怎么这长时间不来走走？俺二姐一直念叨你呢。我说你们高兴我去，有人不高兴，怕我得了什么好处呢！我只要从发珍家出来，老汪眼睛就瞪得跟牛蛋样，生怕我拿了什么好东西。我就是拿了，又不是你家的，你心窄个啥啊！话虽这么说，还是少去为好，有那个时间，不会到你姐家走走，到你老舅家走走？哎呀，说了半天，还没说到正事。为八斗田捉田埂的事，我跟老朱吵了一大架！我找到明子，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他一遍，让他评评理。嘿，你别说，他讲了句公道话。你替我主持公道，我也不白了你，就送了50个鸡蛋给他。结果怎么着，他媳妇萍子给了我7斤肉，外加一只鸭子，我倒赚了！人家实心实意给的，我也不好意思不要。这不，鸭子一分为二，你拿去半个，我留半个，炖着吃尽够了！”

本来不打算要的，但看到妈妈正在兴头上，就要了。平时都是我买东西给她，她总充当接受者，这回终于做了一回给予者，内心是满满的成就感，我哪忍心拒绝呢？那一刻，我仿佛回到过去，成了那个伸手要钱的黄毛丫头，而妈妈俨然是个顶天立地的女中豪杰，用她坚强的肩膀支撑起一家子的生活，把日子顽强地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