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军

冬天的傍晚，金色阳光洒满了黄柏山一望无际的群山。那笔直的水杉树很不情愿地脱下浓绿的盛装，在寒风中挺立着身姿，向人们展示她那从不弯曲的个性。

此时，在长竹园乡土门坳南面的山顶上，一位老人正在给水杉树除草。他一会儿瞅瞅他身后那高大的水杉树，一会儿又弯腰割草。

当地朋友告诉我，那是德顺老汉，是林场的一个老党员，今年76岁了，退休闲不住。20世纪90年代初，他唯一的儿子为了扑灭山火牺牲了。老伴前几年也去世了。他本来有退休金，不用劳动也可以过一个幸福的晚年。可是他放不下这一片水杉树的防火工作。他思念儿子，他儿子的坟墓就在这座山上。他每天上山一是护林、除草，二是来看看儿子，和儿子说说话......

我好奇，让朋友们在亭子里休息一会儿，我拿着相机向山上爬去。

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德顺老汉面前的时候，老人家正在用一条毛巾在擦墓碑。

“老人家，你好！”我朝他喊一声。

老汉回头看了看我，把毛巾放在墓碑上，向我走来。

他那古铜色的脸上，一双铜铃般的眼睛黯然无光。脸上布满了皱纹，好像记录了许多往事。有些弯曲的身体在寒风中显得单薄。

他目光迷离地看着我身上挎的相机说：“你不会是记者吧？上一次市里有个记者把我上了报纸，林场又给我开一个表彰会！我没有那么玄乎。”

“我不是记者，是旅游的。”我掏出一支烟给他，他连连摆手说：“这里是禁火区，严禁烟火！”

“你刚才擦这个墓碑是？”

德顺老汉说：“这是我儿子（冬子），30多年前的元宵节，有人上坟烧纸，引燃了大火。当时冬子当兵回来探亲，在扑灭大火时死了……”

德顺老汉沉默一会儿接着说：“这一大片山林是我负责的，这几年杉树供不应求。如果冬子还在，哎！这是他最喜欢这一片山林，我要把这些杂草全部砍掉，免得起火。”

德顺老汉有些激动，他在地上拿起水壶，咕嘟咕嘟喝几口水说：“冬子虽然不在了，但我有退休金，我的生活很富裕，趁现在还能动，我要把这里的水杉树都补齐，杂草都割掉。也许明年我干不动了！人总是要死的，我要和冬子躺在一起看护着这些树林，听着山上的鸟语，闻着山里花香，看着这美丽的晚霞！”

他说得很平静，好比晶莹的雪花一片片落下来。我心里一阵酸，深感老人思念儿子的心情，也深感一个共产党员的坚强！

于是我说：“老人家！你要保重身体！我给你拍一张照片？”

他摆手说：“不要拍，我怕你又放在报纸上了，我是个平凡人，哪有那么多要宣传的。再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我本来想和德顺老汉聊聊他儿子的英雄事迹，朋友打电话催我了，我只好和德顺老汉握手告辞。

朋友告诉我，德顺老汉十几年前是市人大代表、省林业劳动模范、林场先进工作者，曾获得“优秀共产党员”称号。几十年来，经他栽的杉树就有几十万株，而且棵棵成活。他省吃俭用还帮助过土门坳村两名困难学生上了大学。

他的事迹被市电视台和县电视台报道好几次，好多报纸都刊登过他的照片和事迹。

上个月他检查患了肝癌，在医院住了两天就跑回来了。林场党委多次劝他治疗、休息。他说,我的身体我知道.....

听到这里，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了，难怪他说，也许明年我干不动了。原来他知道自己的病情。

我拿起相机想给山顶的德顺老汉拍一张照片，哪怕是一张模糊不清的照片。

此刻，太阳正在下山，满山的杉树都笼罩在金色阳光里，我用相机仔细地搜索德顺老汉，根本看不到他。也许他正在弯腰割草，也许他坐在儿子的坟墓前正在和儿子聊天……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了，我仿佛看到了德顺老汉在寒风中抚摸着那一颗颗笔直的水杉树。冬日的晚霞正照在他那饱经风霜的脸上，那一抹晚霞最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