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华
据爷爷说我家那棵枣树是几十年前某个春天自己从屋后菜园松软肥沃的土里冒出来的,大约是爷爷结婚那年宴朋待客分瓜吃枣扔进泥土的产物,眼尖的爷爷锄下留情,没有把它孱弱的幼苗当作杂草刨去,而是小心翼翼地将它移栽到空地,浇水施肥,细心照料,历经几十年沧桑岁月,如今它已经根深蒂固枝繁叶茂了。
自孩提起就对这株枣树敬畏有加,它的树形高大古拙,枝干屈曲遒劲,躯干伟岸,树皮沟壑,春花夏叶秋实冬枝,顽强质朴生生不息的生命力总能勾起我的无限联想和沉思。
屋后菜园边不仅有许多杂树,还有爷爷植培的梨李桃杏,春来繁花满树,夏秋果实累累,但这些树都低矮散漫,不像枣树可劲生长,成了园中最高的树;小时候我喜欢爬上枣树,像踩在爷爷敦实的肩膀上一样,透过青碧油绿的枣叶间隙,看远处田野丘陵、沟渠湖塘、麦海稻浪等无垠的乡村风光。
春日晴好,园中热闹。蒜韭葱芹等菜蔬满畦碧绿,桃杏李槐等花次第绽放,这时候枣树的每根枝条也开始按自己的想法竭尽全力吸收大地的养分和舒展伸张,似乎是为了到金秋贡献更多的枣子果实,不负那一身倔强坚强的铮铮傲骨;有时爷爷在煦暖的阳光下中耕锄草,我在爷爷锄与地有节奏的接触交鸣声中,或在枣树下晒暖阳,或听鸟鸣风吟,或看蝴蝶穿花,或捉桑蚕小虫,爷孙俩在枣树下尽情享受人间天伦。
四月八,枣树芽儿麻,春夏之交,村南村北已不再响缲车,也没有人去体临簌簌衣巾落枣花的情景趣味,但不期然黄绿的枣花已经默默地在茂盛的绿叶掩映下潜滋暗长,米粒大小的花蕾,一点一点用尽全力羞羞答答地积蓄,然后绽放出如小喇叭形的细碎花朵,闲暇休憩的不经意间偶然可以闻到它的暗香袭来,沁人心脾渗入骨髓,让人通体舒畅心脑迷醉,感觉整个日子和生活都是香甜的;素朴低调品性谦逊的枣花,形小花淡,不善张扬,是人不知而不愠的花中君子。
枣花可酿枣花蜜。记得每年枣的盛花期间,辛勤精明的养蜂人都会准时来村旁支起帐篷排开蜂箱放蜂采蜜割蜜;精心酿制的枣花蜜,蜜汁油亮透明白中泛黄色,质地黏稠,甜腻而饱含浓郁悠长的枣花香味,据说坚持饮用可以补中益气养血安神护脾养胃,届时,爷爷都会买一些;在与养蜂人攀谈交流的过程中,深谓养蜂赶花割蜜酿蜜的辛苦,经常热情地为养蜂人送茶送水,相互帮助,与之建立了深情厚谊。
爷爷常念叨梨收当年稻,枣收来年麦的农谚,意即秋天如果枣丰收,第二年的小麦收成就好,不知是否灵验;但收枣确是一件乐事,金秋时节,一颗颗成熟硕大的枣果密密匝匝地挂满枝头,像红珍珠黄翡翠青玛瑙,这时候常常是我和奶奶或家人牵着被单在下面接,兴奋而紧张地等待爷爷用长竹竿打枣;爷爷打枣堪称稳准狠,一竹竿下去就可以打下来十来个,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不一会儿,我们牵的被单就接满了,沉甸甸的;接下来是晒枣,晾红,储备以后生活之用。
多年以后,我依然能在奶奶离去后得到爷爷无微不至的关爱,还能吃到树上的枣子,分享丰收的快乐与喜悦,心存着对枣树的感恩,花的幽香,蜜的甘怡,果的香甜,只是爷爷渐渐打不动枣了,勤劳的爷爷活到了93岁。
如今又是枣花盛期,老宅重建,旧貌已换新颜,但树仍在,老树新枝,立在那里,成为我对爷爷永久的怀念,我常想,枣树像爷爷一样的平凡质朴,默默奉献;也常想,如果人如枣树,或许我们就不会因自身的卑微而自轻自贱;如果人如枣花,或许我们的心就会因淡泊名利而不再浮华;如果人如枣果,我们的性情就会因不舍追求而从日臻成熟。
我的心中,永远挺立着一棵枣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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