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 青

这是今年山村的第一场雪，在傍晚的时候，如约而至。温婉，洁白，漫不经心地飘着，落在红尘阡陌。

坐在窗前，点燃一支香，煮一壶花茶，享受这片刻的清幽宁静。屋檐下昏黄的路灯里，雪花缥缈如烟，似九天玄女披着五彩霞光在空中曼舞，轻灵的舞姿，渐渐迷了眼睛。远处的山，隐约可见，朦朦胧胧之中赋予这山村别样的风情。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洁白的宣纸，散发着淡淡墨香，一行簪花小楷跃然纸上。此时此刻，良辰美景，红泥小火炉冒着热气，若能邀三两知己，饮酒赏雪，和诗对弈，岂不是人间美事。

山里多清净，人烟稀少，稀稀疏疏的几户人家错落在山水画卷上。如果有人不畏惧雪夜的寒冷，借着雪光，踏雪而行走在田间小径，另有一番滋味涌上心头。一座山，一块田，一草一木，在漫天飞雪的夜，多了一副神秘的面孔。

屋外雪花悠扬，屋内炉火旺盛。倚着门扉，伸出双手，看雪花落下的姿态，感受雪花的柔软，世间万物慢慢静了下来。夜深了，雪更深了，山村在这一刻悠悠地闭上了眼睛。

母亲清晨起来，架上红泥小炉，熬上一锅暖暖的营养粥。我坐在火炉旁，拿着烧火的铁钳一下又一下地翻动炉内的柴火，静静等着锅里的米粒变成一朵朵米花。等到米粥咕噜咕噜的响声逐渐沉闷沙哑，满屋飘香的时候，米粥就熬好了，伴着一叠清甜爽口的腌萝卜，便是胜过无数山珍海味。

清晨的山村，静若处子。远的山，近的树，一条条四通八达的小路，木栅栏围的小院，皆在漫天飞舞的大雪中，换了新颜。雪后的村庄更加寂静了，偶尔的几声犬吠，溪水潺潺，雪花摔落枝头发出的声响，是对这山村最美的赞歌。

雪天，山里人家最常见的，是一家人以火炉为中心，围成圆而坐。大人们一边剥着花生，一边闲话家常，孩子们则在屋内嬉戏打闹。曾记得年幼时，我最喜欢下雪了。下雪时，母亲在火炉旁剥花生，而我跑到院子里，拿着树枝在雪地上写写画画。或者，在雪地里踩来踩去，用自己小小的脚，印出各种各样的图案，然后看着自己的杰作慢慢地被落下的雪覆盖。

雪停了，孩子们蠢蠢欲动，禁不住雪的诱惑，哪怕是母亲责怪，也要出来在雪地玩耍。堆雪人，打雪仗，滑雪，是雪天最好的户外游戏，也是我童年里抹不掉的记忆。

雪后，母亲怕我踩雪湿了鞋，拿起铁锹在小院里清理一条小路出来。她用她那渺小的身躯，为自己的儿女遮风挡雨，撑起一片天。想起年幼时那些关于雪的故事，我多想再回到少年，与父母在一起，围坐在火炉旁，剥花生，烤红薯，听他们讲着那些温暖有趣的故事，静静等待雪停，雪化。每当落雪之时，我便回忆起山村里的故事，再把过去的日子，在心里又过了一遍。

长大后，雪，越来越奢侈了。童年里的大雪已经不再，零零星星的不尽人意。记得大二那年，等待了很久终于等来一场大雪。我们宿舍姐妹六人坐车去了最近的公园，踏雪寻梅。那天，雪一直落，公园里游人如织，五颜六色的伞和一株株傲雪而绽的红梅相得益彰，成为公园里一道靓丽的风景。我们从早上出发，华灯初上而归。忘记了寒冷，忘记了已经不是少年，我们拍照，吟诗、打雪仗、玩得不亦乐乎。时至今日，我依然记着那场雪，记着那些陪我踏雪赏梅之人，那日的梅花开得格外红艳。

落雪，落下的是雪，流逝的是光阴岁月，是我们的童真，是我们的情。我喜欢雪，喜欢她稍纵即逝的美，带给我灵魂上的颤动；喜欢她的洁白无瑕，一如我们初生的模样，纯真，至善至美。

这场山村的初雪，以缓慢的姿态，落在我的心上，经久不化。但愿红尘一趟走，归来时不忘曾是少年，宛如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