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运山

吴昊那次去苏州，刚住进一家小旅馆，就遇到了儿时的伙伴夏天。

他俩从小在一个村里长大，初中没念完就都辍学了，各奔东西外出打工。算来，有10多年没见过面了，没想到能在这里邂逅。

两人都愣住了。半晌，吴昊忽地喊了一声“兄弟”，将一只手搭在吴昊的肩上，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

寒暄过后，俩人约好办完事顺道去周庄游玩。

正是阳春三月，周庄古镇廊桥花院，绿影婆娑，轻舟泛水，美景不可尽收。吴昊情不自禁地吟诵起来：“吴树依依吴水流，吴中舟楫好夷游。”

夏天朝吴昊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称赞：“好诗，好诗！真看不出，几年不见，‘丫头姐’都变成大诗人了！”

“还叫‘姐’呢，都这么大了，还不改口叫‘哥’，哈哈哈哈。哥能写出这样的诗就好了。”吴昊大笑着说。自己儿时的小名，夏天居然一直还没忘记。

夏天也笑了，但没有吴昊笑得那么坦然。

漫步于如织的游人当中，啃过“万三蹄”，品尝了“阿婆茶”，游了“沈厅”和“张厅”，又踏上富安桥……每到一处景点，他俩就摆出各种姿势，相互不停地拍照，似乎要把这里的一景一物永久储存在记忆里。

临近黄昏，夏天说：“这里的‘客笺’还真不少呢！咱们找一家先登个记住下来，好观夜景。”

吴昊轻轻“哦”了一声。

走了没多远，见到路边有家“‘漫行居’客栈”，两人的脚步几乎同时停下来。

吴昊耸了耸肩上的背包，指着“‘漫行居’客栈”的牌子问夏天：“我看这家客栈挺不错的，悠长的走道，一步一景，闹中有静。出门就是景点，咱们进去看看吧。”

夏天悄悄瞟了一眼挂在这门楼上的烫金牌子，轻轻“哦”了一声，随着吴昊走进了这家客栈。

从周庄回来之后，俩人关系持续升温，几乎每天断不了电话联系，好像不通话就少了什么。那个周末，夏天约吴昊在一家酒馆小酌。酒过三巡，夏天端起酒杯说：“从小咱家里条件差，加上天生不是读书的料儿，小小年龄就进城打工，想想真的不容易，唉！这么多年咱啥都长了，就是学问没长。”

吴昊看着夏天，眼神像被酒浸湿，端起酒杯，“你在说啥呢？喝酒。”

“不怕被你笑话，后来我悄悄上网搜过，那确实念“客栈”。‘栈道’的‘栈’。我一直在琢磨，我咋那么笨呢？”

“谁笑话谁呢？我也是现学现卖。”

“此话怎讲？”夏天半眯着眼，歪着头听吴昊说。

“有次去一个景点，我也念成了‘客笺’，一道去的几个人，有的捂着嘴笑，有的转过身拿眼光剜我，还有的低声寒碜我。当时，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哈哈哈哈，喝酒！”

夏天抓起酒瓶往吴昊面前的酒杯中添酒，酒杯被添得满满的。夏天把酒杯举过头顶，说：“从今往后，咱得好好地多读书，多长学问！”

“一言为定！”吴昊也举起酒杯。

这次小聚之后，吴昊总是忙里偷闲给夏天打个电话，而夏天却好像很忙，有时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忽然有一天，夏天给吴昊打来电话：“哥！我在省里举办的技能大赛中得了奖，今晚咱们聚聚。”

吴昊听了，心里比夏天还激动，拿出珍藏多年的好酒，去了夏天家。茶杯当酒杯，把酒倒满，吴昊望望夏天捧回来的亮闪闪的奖杯，对夏天说：“祝贺你，兄弟！”

“哥！别嫌寒碜！”夏天摆上精美佳肴，直笑。

“这‘客笺’还真不错！”

“哥，你在取笑兄弟哩！”

“有时风景里的错别字也是有味道的！哥敬你一杯！”

“来，为学问干杯，为技能喝彩！”

两只酒杯将要碰到一起的时候，夏天的酒杯低了又低，眼中的泪花便迸放出来。

这一晚，他俩都喝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