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军
今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问了好半天,原来是乡下表弟运来打来的。
他声音沙哑说:“老表,我是河凤桥乡的运来啊!俺大姐死了……”
停了好半天,他哽咽地说:“我们有30多年没有见面了,若再回老家一定要来张老湾看看,俺们好好聊聊……”
之后电话那边就哭,好半天电话才挂。
我最后一次见到大表姐应该是在1988年夏天,记得那天下午,我在县城北大街遇上表弟,他刚卖完一车西瓜,他把我拉进驾驶室后,硬是把我带到他家。
路上他告诉我说:“我建了三层别墅,还承包了村里的果园和鱼塘。现在的日子不比你们城里人差。”
20世纪80年代初期,我喜欢写写画画,也就在那天晚上,大表姐说她在一本《溪流》的书上看过我写的小说《故乡的河》。里面有她的故事,只是好多事情还没有写完,希望以后好好写她。这些年我为了生活奔波,很少有时间再写了。
尽管离开乡下几十年,故乡的山水和小时候的事情常常在梦里环绕。
那是20世纪70年代初的一个夏天,我和运来约好中午去偷队里的甘蔗,我们溜进了茂密的甘蔗林,突然发现大表姐和来我们村子打被套的小赵哥哥光着身子紧紧地抱在一起。
那一刻我们吓呆了,蹑手蹑脚地溜出了甘蔗林。我们叫醒了午休的表叔和乡亲们,他们手拿扁担包围了甘蔗林。
我永远也忘不了小赵哥哥,他拉着大表姐的手从甘蔗林里面刚刚跑出来,就被表叔的扁担打翻在地,大表姐哭着跪在地上求着表叔。表叔一只手抓住大表姐的头发狠狠地打了大表姐两个巴掌。大表姐双手护着头发,她鼻子和头上的血把地上的沙子染红了。
我吓坏了,躲在人群里,泪水在眼睛里打转,是我害了大表姐。
晚上,喝了酒的表叔拿表婶出气,夜里表婶喝了农药,大表姐哭得死去活来。
从此,大表姐疯了。
她常常一个人披头散发在甘蔗林里徘徊。遇上有人问她,她说是在等小赵哥哥,他们不见不散。
直到初冬她才完全恢复过来。
之后好多年我遇上大表姐就躲开,直到1980年冬天,我家接到回城通知的那天晚上,大表姐和乡亲们来我家看望,我才和她说话。
可那一年大表姐快30岁了。好多人给她介绍对象,她都是拒绝。
也就在那一年的冬天,表叔也突然去世了。
我小时候出生在大别山区的豫南县,后来随着父母下放到大表姐所在的那个村庄。那时候公社、大队经常放电影。农村山路崎岖,每次看电影都是大表姐背着我爬山过河。我调皮时她总是狠狠地在我脸上亲几口,然后在我的小屁股上拧两把。
直到我上二年级后,大表姐就很少抱我了。
也就在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大表姐在和一个浙江来我们这个村子打被套的小赵哥哥在谈恋爱。
19岁的大表姐长着一头墨玉般的秀发,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闪着青春的光芒。鹅蛋形白净的脸上长着一个小黑痣,妈妈说那是美人痣。虽然那时乡下买不起头花,但她用白手娟把头发往头上一扎就任凭飘扬。她每次洗完头要我帮她编辫子,我给她编了又拆,拆了又编。最后她笑着打着我的小屁股说:“你这个笨蛋,真是一个大笨蛋。”然后在我的小脸蛋上揪一把。
她常常带我和运来一起放牛、砍柴、在河边捉鱼、在河里一起洗澡、一起唱歌、一起去看晚霞。直到发生甘蔗林事件,我再也不敢见到大表姐。
1988年夏天的那天晚上,我和运来、大表姐一起吃了晚饭。运来喝了不少酒,满脸通红。
我和他一夜都没睡,他讲了许多我离开之后不知道的事情,主要还是说了大表姐。
他说:“大姐一直思念浙江那个小子。父亲死后我通过广播、报纸在浙江找了多年。直到今年春天才找到他,他一直也没有结婚。”
接着他说:“今年国庆节让他们体面的结婚,我把二楼装修好给他们做新房,再给他们买一套家具,我自己住三楼,一楼做客厅。”
“老表,我这样做总算是对得起死去的父母了。”说着运来竟哭起来。
第二天早上,表弟带我和大表姐一起去看了他的果园和鱼塘。望着那一望无际的桃园,他自豪地说:“今年的果园和鱼塘又是一个大丰收。”
近10点的时候我想回家了。
大表姐说:“你没事玩两天,你搬回城就忘记农村了?这么多年也不到乡下来玩,来了也不到我家来坐。”
我还能说啥呢?我这么多年没有到大表姐家来,就是在逃避这件事,是我害了大表姐一家。
于是我说:“表姐,那一年我对不起你……”
大表姐羞涩地笑了,摸一下乌黑的秀发说:“我从来就没有怪过你们,那时候你们才七岁啊。”
光阴荏苒,一转眼几十年过去了,每当我想起小时候在农村的生活就想起大表姐,想起小时候和她调皮、玩耍的情景心里就难过。如今大表姐去了,我心里万分悲痛。
安息吧表姐!等我回到故乡,一定去你的坟地看看。有时间了好好写你的故事,你会看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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