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广学

她卖服装，电商的冲击让她干不下去了，她把门面转给了一个做小吃的，每年收房租。女儿在司马光私立中学读书，两个星期回来住一天，也不用她多操心的，她打打麻将，跳跳广场舞。

她跟他说：“我跟李大脚说想买个大一点的新房子，换个好环境，大脚说她老公二毛正在跟人合伙开发新楼房呢。”

他说这想法正合我意，我早就不想住这鸟笼了，我得有个书房了。

她和他先去了清水湾新楼盘，买房有房产证，就是价格太贵，电梯房，公摊面积也大。两人商量一下，决定买城边开发的步梯楼房，虽说不能办证，便宜不说公摊面积又少。

联系了二毛。二毛嘴甜得如抹了蜜，领着二人转着看房，二毛头发梳得溜光，能滑倒苍蝇，二毛说，这房子便宜多了，都是熟人，我还可以给你再优惠一点。啥小产权房？全县城这样的房子多了去。

三楼，301和302的门正对着楼梯，301对着往下走的楼梯，302对着往上走的楼梯。他看中301，说最东户，山墙有窗，透气，阳光好。她说这不利，出门往下走，财运都往下跑了，为买房她上网查过住房风水。他说，咱上楼梯不也是往上走嘛，你年龄不大咋这迷信！她说住房是一辈子大事，风水不好会伤人伤财的。她又说，在门头上方悬一块圆镜，可挡煞气保平安。

他鼻子一哼：俗！

晚上下班到家，他对她说，同事劝我别买小产权房了，没保障，万一拆迁了赔的太少。反正也没交订金，你看咋办？

谁个不想买个有证的房子呀，差钱这么多，你拿钱来呀！

我一个拿工资的哪来那么多钱，又不会偷不会骗的。

你不是会写诗吗？赚的大钱呢？借调到县作协戴个副主席的帽子你不知道哪面朝前了，这儿开会你也去，那儿培训你也参加，证书弄了一大堆，钱花的少吗？出个诗集花几万，白送人家都没谁要，还剩有一千多本啦，都堆在煤棚里，让当破烂处理，你当个八金宝，舍不得。你呀你呀，让我咋说你好。二毛初一没上完就出来混，你看看人家大金链大手镯多晃眼，唉！也不知我当初是喝了啥迷魂汤才会嫁给你。

哈哈，你当年可是我的忠粉呀，初次约会，我专为你写的小诗，感动的你眼泪汪汪的呢。

她记起了第一次约会，月上柳梢，小桥流水，她穿旗袍，风姿绰约。他呢，像个老顽童，姗姗来迟，见面就嬉哈：长这么漂亮，整容了吧。她肯定这就是诗人气质，与众不同吧。她眯眯一笑：本姑娘纯天然的，如假包换！

嗬，路上来了灵感，我要为你献诗一首，他掏出笔记本，沙沙沙笔走龙蛇，写完，签上名，他把笔记本赠给她。

她泪花闪烁。

他也记起，春暖花开时节，他和她漫步河坡，他拎着塑料袋，她拿着小剜铲，剜了地菜就放进塑料袋里，他吟诗她唱歌，青春火花闪射，晨光一缕缕透过树隙投到两人脸庞上，柔美如画，多么感人兴奋啊！

唉！你那时还是个文艺小女生，如今却越来越庸俗了。

哎，我那时年轻不懂事，以为你真了不起，现在懂了又太晚了。生活需要人间烟火，需要柴米油盐，需要车子房子票子，你写的那些破诗能换几个馍吃！你说说，跟你过日子，你正常吗？半点情调也没有。

你打麻将是消遣，我写诗是娱乐，鸭子莫说鹅扁脚，互不干涉，好不好？

我不在家，你只会点外卖，连个饭都不想做，这能是过日子样吗？

太俗了，真跟你说不来！他把书一合，上阳台去了。他点着烟猛抽一口，缓缓地吐出来，长长的烟柱子冲出防盗窗，两个在树枝上蹦蹿的麻雀一下子惊飞了。

他回到书桌前，敲打键盘，大脑短路了，他抽出一张A4纸，抄起笔，写下了诗的标题：爱情有多长。然后手托下巴，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