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高杨

山风吹来，竹林里发出海浪般的声响，此起彼伏。小鸟们的轻歌曼舞瞬间就被淹没了。田妮立在田间，乌黑的长发向肩后飘动着，一双明眸似跳动的湖水。兰花纹方格衫的长袖挽得十分齐整，握在手中的一弯镰刀闪着耀眼的光芒。

田里的稻子低垂着谦逊的脑袋，在风中泛开一道道金色的波痕。太阳从白云间露出那慈祥而又温和的笑容，把每一缕金色的丝绒，织满乡间的每一处山岗、河流、树木、花草和每一个人的身上。

收割了一上午，田妮的脸颊上流淌着一颗颗晶莹的汗珠。她回头望着身后齐刷刷伏在田地上的稻谷，一排排的，像是有一把巨大的梳子梳理过。田妮心里顿时涌起一阵欣悦感。这时候，阿妈在坡上喊她：“田妮，回来吃饭喽！”田妮答应道：“知道啦，马上回！”田妮走到田边，放下镰刀，把脖子上的汗巾取下，放在水盆里洗过，拧干了，将脸擦了一遍，然后推着一车满满的稻谷，往家的方向走去。

“回来啦！”阿妈微笑着对田妮说，“猜猜今天给你准备了啥？”田妮看到正在灶台后烧火的阿爸。阿爸的裤腿上沾的都是淤泥，田妮心里便明白了。她走到阿爸身边，笑着说：“我猜到了，准是泥鳅吧！”说着揭开锅盖一看，果然是几条肥肥大大的金色泥鳅。阿妈说：“昨晚，你阿爸就到水沟里下了网哩！挑了好半天，挑了个水深流急的地方下了网。”阿爸便说：“田妮这些天辛苦了，就得好好补补嘛！”阿爸往灶膛里又添了把柴，火光在拨动中亮了许多，在阿爸的脸上红灿灿地闪动着。阿爸接着对田妮说：“下午我再去地里刨些红薯来，今晚做红薯米饭给你吃。今年的红薯肯定比去年还甜，因为今年风调又雨顺。”

吃完饭，田妮和阿妈去猪圈喂猪，猪们正横七竖八地躺着晒太阳呢！紧贴着猪圈墙边有一棵果树，果子熟透了就掉落进猪圈里。猪们挑三拣四地叼起一颗，含在嘴里慢悠悠地嚼着。走在路上，阿妈轻声对田妮说：“妮啊，和你说件事哩！”田妮问：“啥事？”阿妈贴近田妮耳边说：“妮啊，你也不小了，该找个好人家了！”田妮一时不知所措，忙说：“不要，妈，我就陪着你们！”田妮已没有心情喂猪，猪食全洒在猪们的身上了。猪们一个个不停地抖毛，有的猪就气呼呼地跑开了。阿妈接过田妮手中的猪食，把猪食均匀地洒到食槽里，跑开的猪们便笑呵呵地又回来吃食。阿妈接着对田妮说：“妮呀，你听我说，你大姑妈在城里给你相中了一个好人家，小伙子人挺好的，家境也好……”田妮有些烦躁，撇着小嘴回道：“阿妈，你别说了啦……”

阿爸已经扛着锄头，走向地里刨红薯了，身后追着麻雀欢快的叫声，它们在枝头飞来飞去地挑选野果子吃。这时候的野果子已经熟得通红，比枫叶还红，像火一样挂在枝头。

田妮心中早有人了。她从未向任何人说过，就像夜晚树林里藏着皎洁的月牙儿。

田妮爬上高高的山岗，向四处眺望。太阳就坐在对面山岗的树梢上，仿佛正和白云说悄悄话。有点儿远，听不清楚，只听见“呼啦呼啦”的风声。环望着村里村外的树木，树木的枝枝叶叶，正在风中摆动，就像河岸上摆动着的芦苇。高旷处，只有小鸟们在这片树丛到那片树丛之间的天空自由地穿梭，无拘无束。

田妮往一个方向寻看着。那是大柱哥家的田地，她知道他也在收割稻子。她在那片田地里仔细地找寻着。终于找到了，心底顿时泛起一片喜悦的波纹。虽然离得很远，但是那个熟悉的身影，熟悉的每一个动作，像是刻在心底里一样，认得真真切切。

山风吹来，田妮的长发乱乱地飘动着。她微微笑着，踩着一路斑驳的阳光，走下山岗，往心中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