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军
今年九月的一天,大别山脚下的余集镇有个名叫胡六的小伙子大清早起床去水池边刷牙洗脸,忽然发出“啊”的一声惊叫,身子往后一仰,扑通栽倒在地上。
胡六的妈闻声跑出厨房,见胡六仰脸跌倒在地上惊慌地喊:“胡六,你怎么啦?”
没有听到回音,胡六妈急忙去搀扶他,只见他口吐白沫,面如死灰。她抬头往水池子一看,顿时吓得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原来水池边盘着一条大青蛇,正口吐血红的芯子,圆睁莹绿的眼睛,虎视眈眈地好像要扑过来。胡六妈骨头都吓酥了,想喊喊不出,想跑跑不动,差点昏过去。这个时候水池边冒出了一股白烟,那青蛇顺着白烟窜上院墙,腾空而去。
她愣了好半天,才硬着头皮喊起来:“不好啦,胡六遇上蛇精啦……”
胡六的爹听说儿子一大早遇上了蛇精,吓得面如土色,要开三轮车去镇医院,胡六的妈说:“你也是老糊涂了,这是邪事,快去请王仙姑过来叫魂。”
胡六的爹急忙往王仙姑家去了。
胡六的妈把胡六扶上床,见他身体好像面条一样,软绵绵的,大口喘气,急得团团转。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顿饭工夫,胡六被蛇精吓坏的事传遍了余集镇,尽管众口不一,但基本上都是一个观点,那就是“报应”。
胡六中学毕业以后,去了一家建筑工地,因偷钢管被开除,回来之后和几个小混混在一起。在这帮狐朋狗友里他排行老六,自称胡六爷。他学会了吃喝嫖赌,偷鸡摸狗,抓打骗赖。街上五百多户人家,好多被他偷过。路边一百多盏路灯有不少被他的气枪打过。居民们都骂他是扔到塘里能毒死鱼的货,兔子还不吃窝边草,早晚不得好死。
胡六前几年因赌博打架伤了人,被判了三年,老百姓都说是老天有眼啊。
没想到他提前释放了。以前的行径虽然收敛了不少,但还有流里流气的派头,长头发、花衬衫,走起路来腿一抖,镇上人见了他都躲得远远的,生怕挨上他。
今年夏天胡六的妈在菜园被一条蛇吓了,下半年不知得了啥病,走路四肢无力。拿了门诊部几瓶药吃,没有好转,之后就去把王仙姑请到家看看,王仙姑看了看说是被蛇精缠的。正在烧香设坛驱赶蛇精,胡六闯进来不管三七二十一,砸了香坛,把王仙姑赶了出去,还把盛有纸灰的仙药碗摔了。他爹气疯了,差点和儿子拼命。
说来也怪,自从发生这事以后,胡六他妈的病越来越重,连胡六自己也被蛇精给吓得半死,这不是天报应是什么?
这会儿,胡六的爹正在央求王巫婆,不看僧面看佛面,好歹救胡六一命。王仙姑先是恼着脸,说他们没有家教,蔑视神灵,这是天报应,硬是不答应。
直到胡六的爹嗓子都说干了,她才长叹一声说:“观音菩萨令我下凡救苦救难,普度众生也是我的职责啊!”这才来到胡六的家。
她摸摸胡六的额头,翻翻胡六的眼睛,双手合十说:“罪过啊,罪过,这个孩子果然遇上了蛇精,致妖魂附体,生命危险啊!”
胡六的妈战战兢兢地问:“仙师!要救救孩子啊!”
“这个吗?”王仙姑沉思一会儿说:“仙家以善为本,本不能杀生。但这个蛇精有一千多年的道行,一般人不能降服的呀!”胡六的父母听说这个话,脸都吓白了,一起哀求说:“仙师!请你想想办法救救孩子。”
王巫婆翻翻眼皮,往天空看看说:“都是街坊邻居的,我试试吧,你们先准备两捆黄表纸和香、蜡烛,我晚上九点再来。”
胡六的父母千恩万谢地送走了王仙姑。
当夜九点,月儿弯弯,微风阵阵。远山近水都披上了朦胧的轻纱,给人一种神秘感。胡六家的院子里站了很多人,他们伸着脖子,瞪着眼珠子往屋里瞅。
仙姑给小偷抓蛇精传遍了几条街,现在谁不想看个稀奇。
堂屋里清香沁人,烟雾缭绕,隐约中只见方桌上面端端正正坐着王仙姑,她年约四十岁,苹果似的圆脸白里透红,披着一头乌黑的秀发,正在双手合十,闭目打禅,嘴里叽叽咕咕不知道说了些啥。她面前放着一个盛满白米的瓷碗,上面插三炷香,旁边是一碗白凉水和三叠黄表纸。胡六的爹跪在桌子下面,等王仙姑睁开眼睛,双手捧着十张百元大票放在香盘里,并十分虔诚地说:“这是仙药费。”
王仙姑细眼看了一下票子,大声说:“实不相瞒,我王丽丽原来也不相信妖魔鬼怪,有一天夜里忽然梦见观音,说是这几年尘世遭劫,命令我做一个香童,为老百姓除病消灾,我想这也是为人民服务,哪儿敢不应从。今晚上大家要相信我,一定能斩除蛇精!”
王仙姑说完打了三个呵欠,磕了三个响头,烧了三叠黄表纸,突然脸色一变,颤声道:“我乃天上仙女,下凡普度众生,专门除病消灾,捉拿妖怪。如今胡六被蛇精所缠,定是老天报应,待我直去南海,禀报观音,给我力量,捉拿蛇精。”
看热闹的几个老太太也双手合十,好像也见到了观音。
再看王仙姑,抬头往上面频频点头一番,好像是得到什么指令,一步跳下桌子,用手指在一张黄表纸上面画了一个符烧掉后大声说:“本方土地何在?手向南方一指,你速去余集水库闸门东边孔内接应。”
然后手向空中一指,孙悟空何在?她手指着床上胡六的身体说,你压着这个畜生到水库东边孔内听我号令。
王仙姑吩咐完毕,拿起一把菜刀,端起一碗凉水,用菜刀在凉水里搅一搅,然后将碗举起来,口中念念有词:“启禀我主观音菩萨,弟子王丽丽为了给人间除害,要开杀戒了。”说完掂起菜刀猛地一下朝水碗砍去。只听“啪”的一声响,碗碎水流。那水已经变成了血红色洒了一地。这时候王仙姑跳上桌子,双手合十,闭目打禅:“蛇精已经除了,快派人去水库闸门东边孔内取回蛇精的尸体,以验真假。”
有那几个好事的小伙子马上呼吁一声,走,去看看,骑着电瓶车飞也似的向水库冲去。
王仙姑面露得意之色,又在几张黄表纸上盖了几个方印,交给胡六的妈说:“这是仙符,可以镇邪,贴在胡六的身上,七七四十九天取下病就好了。”话没有说完就看见胡六从屋里钻了出来。他两眼发直,神志恍惚,有气无力地说:“那就请仙姑给我贴上吧?”
胡六的贸然出现倒使王仙姑吃了一惊,但也来不及多想,拿一张黄表纸,叫胡六脱了上衣,贴在他的脊梁上。
就在王仙姑正要贴的时候,胡六也伸出手来,朝王仙姑脊梁上一摸。众人还没有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王仙姑和刚才的胡六一样两眼发直,神志恍惚,站在那儿动弹不得,而胡六就像刚才的王仙姑一样,面露得意之色,哪里还像有病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好似平地一声霹雳,把看热闹的人惊得目瞪口呆,心想,难道这仙姑没有斗过蛇精?
这时候恰巧几个取蛇精尸体的小伙子也赶回来了,其中一个叫胡三的人,手里果然拿着两尺长的青蛇。他挤到堂屋门口,把蛇举到亮处说:“仙师还真厉害,果然把这个小蛇精给斩了,不过这不是你斩的蛇,是集市上卖的玩具蛇。”
众人睁着大眼细看,才发现那蛇果然是儿童玩的塑料蛇。有的人忍不住笑,把大家看得糊里糊涂的。
王仙姑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也顾不上仙姑的尊严了,急三火四地申辩说:“我斩的就是真蛇,怎么变成假的?”
胡三坚持说:“水库闸门东边孔里就是这个蛇,去的人都可以证明。”
“一点不错,就是这个!”去水库的几个人一起呼应开了。
“这……这……这……”王仙姑慌了,急忙说,“我今晚上明明放的……”
“放什么?”胡六、胡三等几个小伙子立即追问,“放什么快说呀?”
王仙姑这时候清醒了,把腰一掐强辩说:“反正我斩的是真蛇!”
“那不错。”胡三嬉皮笑脸地接着说:“不过不是你才斩的,是你晚上刚天黑的时候就斩了。你事先在集市上买了一条水蛇打死以后送去的,我一直在你身后看得一清二楚,你去的时候我在后面还拍了视频,大家看看。之后是我给你换了一条假蛇逗你玩……”
王仙姑的睫毛一上一下地跳着,白里透红的圆脸变成了青紫色。她大叫一声:“你胡说!”
这时候胡六笑着说:“你如果真是仙姑,刚才我一摸你怎么就不能动了?”
王仙姑睁大眼睛倒退两步:“有鬼!有鬼呀!”
胡六哈哈大笑:“没有鬼,那是我做小偷的时候常常用的快速麻醉药,今晚上不得已用在仙姑的身上,定住仙姑,好让大家看看你平时都是怎么骗人的?”
胡六的妈头脑似乎开了窍,但仍然问胡六:“今早上那蛇精腾云驾雾是我亲眼看到的啊!”
胡三在一旁插嘴说:“大娘,那蛇也是侄儿拿的仿真蛇,我事先放在你家水池上,用铁丝系着拉过院墙的,至于那股烟嘛,是浏阳花炮厂生产的“银树开花”。我只要瞅准机会点火一拉不就蛇飞烟起了吗?”
胡六的妈愤怒地要去打胡三:“你这鬼孩子,差点把我吓死了。”
胡三赶忙分辩说:“这都是胡六让我干的。”
胡六拦住妈说:“妈!我就是让你们知道封建迷信是不能治病的。我看你八成是乙型肝炎,明天我就送你去医院检查,可别在喝那些灰水损害肝脏了,要相信科学。”
然后转过头对尴尬的王仙姑说:“王阿姨,我过去也用过各种坏招引人上当,骗人钱财,政府对我进行了教育,我深深地感到对不起街坊邻居。再说,现在都什么时代了,飞船都上了太空,你再不能骗街坊邻居了,我也希望你和我一样,脱旧鞋,换新鞋,改邪(鞋)归正。”
王仙姑尴尬地从腰里掏出那一千块钱放在桌子上,一溜烟地跑了。
这时候看热闹的人都恍然大悟,一个个感慨万千地说:“胡六这小子虽然过去不成气,经政府的劳动改造还真是变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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