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芳

傍晚，太阳西斜，西方的天空渐渐铺满红色的晚霞，校园高大的梧桐叶子随着微风哗哗落下，林荫道两边的蜀葵花还开得绚烂。

瑶瑶从教学楼下来，披着霞光，向校园门口走去。刚走到遥控大铁门门口，便看见柏油路两边的梧桐树下站满了接孩子放学的家长。这些家长不停地向校园里张望，希望从众多的孩子中看到自己熟悉的那张脸。忽然，一张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瑶瑶想起了她是她三年前带的优秀女生春燕的妈妈，春燕自从瑶瑶的学校毕业一年后，她妹妹也来这所学校上学，今年上九年级了，瑶瑶还记得春燕上初中时，她妈妈来接她放学，还带着她妹妹来过学校的。春燕今年参加高考，也不知报考哪所院校，瑶瑶想打听一下春燕的情况，便径直朝春燕妈妈走来。

“黄老师，您下班了。”春燕妈妈忙着向瑶瑶打招呼。

“是的，刚上完课。你来了好久了吧，九年级也快放学了。”瑶瑶微笑着看着春燕的妈妈说，回头朝学校主教楼那边看看。

“没事的，我慢慢等，不急。”春燕妈妈笑着说。

瑶瑶问了春燕的报考情况。春燕妈妈说考得不好，被河大汉语言文学专业录取。

“哎哟，又一个长大后就成了我的孩子。”瑶瑶笑着说，“我当年大学学的也是汉语言文学，我是从信阳师院毕业的。”

突然，瑶瑶春燕妈妈的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知道不能往下说了。她想起了上学期末春燕妈妈对于春燕前途的规划。

那是六月末的傍晚，瑶瑶的学校快期末考试了，高考成绩已经揭晓。春燕的妈妈也是站在现在这个地方，这棵大梧桐下面。春燕妈妈看见瑶瑶从校园出来，老远就喊她。瑶瑶和她攀谈一会儿，瑶瑶问了春燕的高考成绩在全省的排序，大约能读什么样的高校。春燕的妈妈说春燕至少能读郑大，她想让春燕读法律，春燕的爸爸认为春燕读金融。如果读其中一个专业，读大学时选修另一个专业，这样春燕考研时路就宽阔一些。春燕的妈妈说，春燕的父亲在银行工作，他深知金融专业发展前途大；春燕的妈妈说现在是法制社会，学习法律就业前途更广。那天春燕的妈妈眉飞色舞，脸上堆满笑容。瑶瑶听着春燕妈妈对春燕未来的规划，打心眼里高兴。春燕是她喜欢的学生，初中三年，她学习勤奋刻苦。记得刚入学时，她的语文成绩不突出，尤其作文，内容空洞，主题肤浅。瑶瑶耐心指导，从如何观察生活到如何写出细节，从如何选材到如何开掘主题，一点一点地点拨，好在春燕学得用心，三年下来，作文写得有模有样，她的作文常被瑶瑶当作范文在班里朗诵。春燕很争气，中招考试语文考到100多分，并考取了市重点高中。高考结束，春燕跟十几个初中同班同学来看望瑶瑶，就如何报考志愿，也曾征询瑶瑶的意见，瑶瑶给出的意见是选择喜欢的城市高校，学喜欢的专业。

“唉，我们总以为春燕考不上金融，至少考上法律专业。老师您说说春燕考的汉语言文学专业，有什么用呢？我们都急疯了。”春燕妈妈皱着眉头说。

“怎么没用，学什么都有用，就怕孩子没有学好。”瑶瑶试图安慰春燕妈妈。

“她爸爸说，这专业是万金油，说有用就有用，说没用也就没用。”春燕的妈妈两眼睁得大大的。

“有用的，可以像我一样当个中学语文教师。”瑶瑶笑着说，但她发现春燕的妈妈的眼睛蒙上一层灰色的光，瑶瑶知道中学语文教师社会地位卑微，家长们当着孩子的面在夸你时，那是希望你教好她的孩子。看来春燕妈妈不希望女儿沦落到中学语文教师的凄惨境地。其实瑶瑶早知道春燕的高考录取情况，早在十几天前她收到了春燕给她发的信息，告诉瑶瑶她考上了河大汉语言文学。瑶瑶发了笑脸，并祝贺她。没想到春燕发来一句话“汉语言文学学什么？怎么学？真让人发愁。”瑶瑶知道春燕为自己被汉语言文学录取，感到不快。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安慰她，只说能调专业，就尽量调。春燕没有回复了。今天瑶瑶在校门口见到春燕妈妈，和她聊聊，是想了解春燕被录取后的情绪以及家长的想法。

“我跟春燕说，进了大学，如果能调就调专业，调不了必须另修一门专业。”春燕的妈妈恨恨地说。

“还可以考公务员啊。公务员考试的科目，行策和申论，大多是文科的内容，文学和语言涉及的内容多。我的几个学生，有的考进国家部委，有的考进省政府，不都是汉语言学得好吗？”瑶瑶微笑着劝说春燕妈妈。

“老师，您说得不错，这专业可以报考公务员。听说高中文科学得好，就可以通过。哪里还用着四年大学来学的啊？”春燕的妈妈叹息一声。

“如果学得好，还可以当作家啊。”瑶瑶声音很低。

“哼，当什么作家啊？作家又不是什么职业，能挣来饭吃吗？那太虚无缥缈了。”春燕妈妈冷笑着说。

瑶瑶的脸刷一下红了，好在夜幕已经降临，昏黄的路灯下，春燕的妈妈看不清她的脸。她想自己在教学之余笔耕不辍，在省市级报刊发表了二十万字的文学作品。说真的，这些年如果不是因为对文学的这份热爱，也许她已被俗世中巨大的喧嚣吞噬。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文学的力量和写作的途径，让她找到一种活着的勇气，或者信念。她的不顺境的生活，看上去影响了她，耽搁了她。恰恰相反，其实写作带给她生命中无限的光亮，是文学救赎了她，让她有了一种更加通透和清醒的认知。

“长大后她就成了我，但我不希望她成了我。”瑶瑶含着热泪跟春燕妈妈说，低着头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