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惊鸽

小张是我们小区的保安，为人热情，工作负责。见了我他都微笑着打招呼，露出两只豁牙。

对待生人，小张却收起了笑容。凡是来客，他必逐人登记，并跟户主确认。有次我朋友来，我正在楼上炒菜，没有听见手机响。小张硬是让客人在外面等着，直到我接通电话，他才放人进来。

我很恼火，又不好发脾气，毕竟人家负责任没错，况且他还义务帮我保管快递。知道他热心，平时遇到点小麻烦，也还指着他帮忙。

有一次，我从外面搞回来十几箱酒，请小张帮忙。小张二话不说，脱下外套搬起来。他一边搬，还一边啧啧有词：这么多酒，够喝一阵了。不一会儿工夫，十几件酒就被他运上了楼。我送他两瓶酒，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摆手：这么好的酒我可消受不起。

又有一次，天黑雨大，我的一侧车轮不小心掉进了小区鱼池里。小张喊了七八个保安弟兄，拉的拉、拖的拖、推的推、抬的抬，不一会儿工夫就帮我把车拖上来。

我对小张充满了感激。再在外面吃饭，我便瞅机会给他捎回来或是半瓶，或是二三两的酒，小张也乐滋滋地收下。

一天下班，小张叫住我，说是家里遇到点困难，想找我借一千块钱。我感到唐突，当时手里也没现金，就告诉他回头取了给他。他兴奋地把他手机号给我，并对我千恩万谢的。

我留了个心眼，向保安B打听情况。保安B一脸的坏笑：那小子，鬼迷心窍了，跟老婆离婚，又找了个大姑娘，马上又要当爹啦。

什么？就他？一想到他那豁牙，心里就有了些鄙夷。

我不想再见他，只好改道从东门走。快递也不让他签收了。

隔了一段时间，为了方便，我又从西门进出了。我想过了那么久，小张应该也不会再提钱的事。没想到小张不在，来了个年轻小帅哥。小帅哥不常在门口站着，总是躲在岗亭隐秘处，缩着脑袋抠手机。

得知小张走后，我心里竟生出惋惜。向保安B打听才知道:小张孩子出生后，经济压力大，他嫌当保安不挣钱，辞职跑滴滴去了。

半年后的一天，我从商场出来。天空突然飘起鹅毛大雪。我在路口等了近二十分钟不见空车，冻得浑身能发抖。

就在这时，一辆红色滴滴停在我面前。司机摇下车窗，大声地叫我：上车呀。我跑近一看，原来是小张。

去哪里？

世纪花园。我说。

巧了，我住那里。

是吗，我妈也住那里。

简单对话后，便没了言语。

车里暖暖的，放着音乐，我的心情舒缓了许多。想到之前没有借钱给他，便有些难为情。

小张说，其实我挺舍不得保安工作的，为了多挣点钱，才辞职开起了滴滴。

下了车，我要给他钱，他死活不要。他说他得感谢我，要不是因为我，他难得回来这么早。他指着顶层那个最亮的窗户对我说，那就是他家。我朝着他指引的方向望过去，透过阳台落地窗，隐约看到他媳妇正抱着孩子来回走动。

几天后，我敲开了小张家的门。小张感到很意外，连忙招呼我坐下。我把一千块钱红包塞到小宝宝胖乎乎的小手里。小张媳妇流着眼泪，说我是第一个来看她的人。说她嫁给小张爸妈不同意，朋友她也不好意思说。但她不后悔，他们是真心相爱。

小张嚷嚷他媳妇：看看你，说啥呢，哭啥哭。谁委屈你了咋的。边说边要把钱退给我。我让他一定收下，说既然是我妈的邻居，也就是我的邻居。我妈年纪大了，将来有啥事，邻里间还能帮衬一把。

小张一连几声地应着，说那没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