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金
洗澡对于每一个人来说并不陌生,除非是古时候缺水的彝族人,一生只洗三次澡:出生时洗掉身上的原罪,结婚时洗掉过往,死时洗掉生前的罪孽,这也许是事实,也许是传说。但生在中原不缺水的地方,一生中洗澡次数是无法计算的。
孩提时代,家中的大木盆便是我的浴池。夏天到处乱跑,晒得身上黝黑发亮,光滑的像条泥鳅。一天出汗N次,白的盐,黑的灰,印迹分明,脏兮兮的。父亲或母亲把我抓过来摁到木盆里,三下两下便有了眉目。父母的巴掌加训斥迫使我老实一会儿,但顽劣的天性使然,身上的水痕未干,眼里还噙着泪水,趁大人不注意,又偷偷溜走玩耍去了。父母害怕我玩水遭不测,一次次地喊回来,一次次巴掌加训斥,一次次木盆里洗澡,一天反复N次。
六七岁时我学会了游泳,一到夏天,整天赖在水里,泡的身上发皱,嘴唇乌青,父母也懒得管。后来上学了,放学后依然往水里钻。热了洗、脏了洗、没事可做时也洗,一天洗澡数次,洗澡成了我夏天的必修课。水上的功夫也练到炉火纯青的地步,五六十米宽的沟,我一个猛子从这边扎到那边。我能静静地躺在水面上,四肢岔开,肚皮露出水面,几分钟不动一下。100多米宽的水库我可以凫几个来回。水中倒立我最拿手,不光能笔直上下,还能倒着跳芭蕾舞。
十六七岁时,特别是高中毕业后当了老师,碍于面子,就不再光天化日之下“恋”水了。有时热得不行,也只能到水边擦一擦,酣畅淋漓、痛痛快快地洗澡,只有晚饭后在夜幕掩护下进行。这都是夏天的事,春秋偶尔也洗一洗,冬天从来都不洗澡。一是没有条件,二是习惯了。一个冬天“积蓄”的灰垢,第二年春天几乎能褪掉一层“壳”来。
真正冬天洗澡是我参加工作第二年的寒假,学校几个老师相约去城里购物。天刚破晓启程,步行30公里,11点到城里时,已是满身大汗了。正好中山大街有家“大众浴池”正在营业,票价5角。我们都是第一次进城,从没在浴池里洗过澡,不知浴池是方还是圆。大家商议,索性奢侈一回,赚一个回乡炫耀的资本。
我们排队购票,排队进入。管理员向我们宣读《洗浴须知》:保管好自己的衣物;注意防滑;不能在浴池中小便;浴池内请勿大声喧哗;在池中不得使用肥皂;从即时起,洗浴不超过40分钟。我们恭敬地听着,然后学着别人的样,把衣服脱掉放在一个简易的木柜里,上了锁,钥匙拴在手腕上,羞答答地掀开脏兮兮的棉布门帘,进入雾气蒸腾的洗浴间。一股热烘烘的气味迎面扑来,令人晕眩、窒息。
洗浴间的地板十分光滑,一不小心就要摔跤。害羞加上受不住冷气的侵袭,我们缩着身子,小心翼翼地往里摸。池中的人真多,老的小的、黑的白的、胖的瘦的,就像过年时煮的一锅饺子。进入池中,超过体温多少倍的热水烫得我们几次爬上来、又下去,慢慢地适应了。
40分钟过得太快,管理员扯着嗓子喊:“40号柜的几位同志,时间到了!”我们只好从闹嚷嚷、热烘烘的浴池中爬出来,一身轻松。几个月积攒的灰垢留在池子里,池子里的臊气、脏气、臭气钻进我的鼻子里,头发里,附在我的皮肤上,被棉衣紧紧地包裹住带回了家,一直在我身上氤氲了好几天。
后来生活水平提高了,再进城洗澡时只洗单人间,随心所欲,一不受时间限制,二有了独立空间。单人衣柜、单人盆池、单人小床,洗累了还可以小憩,舒心、惬意!再后来,家家户户都有了浴室,四季热水不断。无论春夏秋冬,阴晴雨雪,想什么时候洗就什么时候洗,不用当着别人面脱衣服,不用大家挤在一个池子里闹嚷嚷。只是每次洗澡时依然会想起50年前在“大众浴池”洗澡时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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