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芳

“丁零零”，放学的铃声响了，菊花婶提着蛇皮袋子往教学楼前的垃圾桶走去。一会儿学生就要打扫卫生，他们会将很多废书本扔进垃圾桶，菊花婶就将垃圾桶里的废书本拾到蛇皮袋里。菊花婶子七十多岁了，她的肠胃不好，吃多一点就觉得胸闷，身子非常瘦削，尤其是那双眼睛，深深地凹陷下去，加上她个子矮小，似乎一阵大风就能将她刮跑。

学生来倒垃圾了，菊花婶看到许多纸片、书本倒进了垃圾桶。她从蛇皮袋子里拿起一把火钳，将废纸片和书本钳出来，放在空地上；然后再等候学生倾倒垃圾，再拿火钳翻找。

我从教学楼上下来，看见了菊花婶拿着火钳，在垃圾桶里钳着废纸。

“哎，婶，您又来捡破烂了。”

“是的，老师，前几天我回家跟儿子说了你那天跟我说的话，他也想通了，认为我拾破烂靠劳动自食其力，不丢人，他说只要我喜欢干，就干吧。”

“哦，您还记得那件事啊。”我笑着看着菊花婶，想起两周前的一天下班后，送菊花婶回家的那一幕。

那天，也是在傍晚，学生放学后，我背着教科书走下教学楼，碰见菊花婶在垃圾桶里翻找废纸。

“妈，你怎么不听话，让你别干这事，怎么又跑出来，偷偷地干呢？”菊花婶高大的儿子骑着电动车，经过菊花婶的身边时停下来，满脸的愠怒。

菊花婶看见儿子，脸顿时红到了耳根：“我，我，就捡这一次，下次就不干了。”

“真的，再不能这样了，我好歹也是学校的小领导，让人说某某的老母亲在学校拾破烂，好说不好听，真有点丢脸。”高个子儿子脸红通通的，又骑着电动车走了，留下瘦小的菊花婶在垃圾桶边愣着。我走上前去，跟菊花婶打了一声招呼。

学生们陆续到垃圾桶边倒垃圾，桶里的废纸、破书本越聚越多了，菊花婶又拿起火钳，将废纸、破书本钳出来，然后将捡拾的废纸片、破书本都整理好，用绳子包扎起来。我给菊花婶撑着蛇皮袋，菊花婶将废纸和废书本装进了蛇皮袋，我执意和菊花婶抬着蛇皮袋将她送回家。

菊花婶家住在我们学校的家属楼里，放下蛇皮袋，拍拍身上的灰土，菊花婶招呼我进屋。走进菊花婶一楼的房子，环顾一周，菊花婶的房子很大，少说也有120平方米，但屋子里的衣物摆放凌乱，房子散发出一股股霉味。菊花婶给我一杯茶，端起茶和她聊了一会儿。

菊花婶的老伴是个教师，五年前去世了，留下她和三个儿女。大儿子没有考上大学，他和大儿媳去南方打工，过大年才回来看她；二儿子就在我们这所学校教书，儿媳在车站售票，孙子在读高中，他们一家忙得两三个月才顾得上看她一次；小女儿两口是公务员，他们远在豫西北的政府部门供职，只有在国家法定假期才能回来看看她。儿女们每次回来给她买衣服、鞋帽、鱼肉、糕点，临走时都还给她零花钱。平日里，就她一个人守着这个大房子。自老伴去世后，她总感觉时间过得太慢，白天太阳总不落山，天黑后天儿又总也不亮。

“记得我刚到这个学校时，您就打扫校园，算起来也有十年了，年纪大了，不要太劳累了，最好在家好好休息。”

“前几年，身体还好，给学校打扫校园。这几年，年纪大了，也干不动了，儿女们也不让干了。”菊花婶长长地叹息一声，接着说，“老师，老了不中用了，让你们年轻人看着笑话。”

“怎么会呢，谁家都有老人，再说我们将来也会有老的那一天。”

“老师，你说说，我拾破烂，丢人吗？”

“丢什么人啊，只要不偷不抢，靠双手劳动，都不丢人。”

“真的啊，可我儿子总说我拾破烂丢人。”

“找机会跟您儿子说，就说我说的，捡破烂也是劳动，是劳动都光荣。”

眼看天快黑了，想着要回家给女儿辅导功课，我向菊花婶辞别，菊花婶走出家门要送送我。

来到菊花婶的宿舍楼前，一棵高大的梧桐树下，一群老太太正拿着蒲扇，在那儿纳凉聊天。

“婶子，您可以和她们一起聊聊天散散步啊。”我指着那群拿蒲扇的老太太说。

“哎哟，她们都是知识分子，我跟她们谈不到一块儿。”菊花婶子叹了一口气，“要是她们都跟你一样就好了，你刚来这学校教书时 ，就主动跟我搭话，从不嫌弃我这个大字不识的老太太。”

“婶子，看您说的，您跟我母亲差不多年龄，我母亲识字也不多。”

我和菊花婶一边走一边聊，不知不觉到了学校家属区的大门口。向菊花婶挥了挥手，飞快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从那以后，好多天没有看见菊花婶来学校捡废纸了，我以为菊花婶听从儿子的话，就不再来捡废纸了。

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在教学楼前，我又碰见菊花婶在垃圾桶边捡废纸。急忙迎上前去，帮菊花婶整理废纸片和破书本。

“老师，你对我真好，今天，你们办公室那个皮肤白白的、头发短短的看上去比你小一些的女教师，把她的一摞书全给我了；还有一个高个子的年轻教师，也把她的一摞卷子给我了。都是好人啊。”

“是的，她们都很善良，对学生也好得很。快放暑假了，这些废书本废卷子都是要处理的。”

“你说我吧，不缺吃喝，老伴临死前给我留的有钱，儿女也给我钱，我真的不缺钱。前年，大孙子结婚，我给他五千；今年，外孙女考上研究生，我给她两千。”

“婶子您也太节省了，攒的钱都给孩子了。”

“都是我自己的孩子，应该的。再说，我的钱花不了，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吧。唉，我跟你说，其实我出来拾破烂，实在是不愿意闷在家里，闷久了，就会生出病来了。”

听了菊花婶的话，我震惊了，原来她拾的不仅仅是破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