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岸
义阳师范学院文学院吴文圣教授近来好事连连:他的论文在全国核心期刊不断发表,他被学校任命为文学院院长;最让他露脸的一件事,是他刚刚被评为全省道德模范。他的事迹和大幅照片在全省各大媒体不胫而走,铺天盖地。这就是传说中的又红又专、德艺双馨啊!
作为吴教授的嫡传弟子,我们几个现代文学专业的研究生没有理由不兴高采烈。我们联络了文学院其他专业选修吴教授课程的几个研究生,涌入他的办公室,将他团团围定,一齐起哄,让他请客。
吴教授双手一摊,笑着说,请客没问题,可是你们师母出差了,我还得照顾你们师奶的饮食起居,不能在外面酒店吃饭。要不周六中午,请诸位赏光去寒舍小聚?
周六中午,我们如约敲响了吴教授的家门。吴教授打开门,高兴地说,都来了?吴教授把我们引到客厅,让我们坐,迅速地给我们泡了茶。稍微坐了一会儿,寒暄几句,我们解下了吴教授腰间的围裙,嘻嘻哈哈地挤进了厨房。不待有人分工,大家便各显其能,择菜的择菜,洗菜的洗菜,切菜的切菜,炒菜的炒菜。不大一会儿,七八个菜就火热出锅,摆满了餐桌。
吴教授走到阳台上,缓步搀过来一位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将她扶到餐桌边一把靠椅上坐下。吴教授对老人说,娘,这几个孩子都是我的学生。又转脸对我们说,这是你们师奶,叫奶奶吧。
我们纷纷喊着奶奶,问奶奶好。师奶微笑着,慢慢转动着脑袋,逐一看了看我们,轻轻点点头。
吴教授招呼大家围着餐桌坐好,然后打开一瓶白酒,摆好酒杯,让我们自便。吴教授坐在师奶旁边,一直忙于照顾她,不时给她夹菜、舀汤、盛饭,或者伸手捏掉她嘴角上的饭粒,或者用纸巾给她擦擦下巴上的汤水。师奶毕竟老迈了,精力不济,吃得比较慢。整个进餐过程中,他自己很少吃喝,而是一边观察着师奶,一边给她帮忙。这样一来,气氛便有些沉闷,我们都比较拘谨。大家每人倒了一杯酒,却没有合适的机会举杯,祝贺吴教授的满腔话语都搁在腹中。
师奶吃饱了,吴教授用纸巾给她擦擦嘴之后,自己添满一碗饭,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他放下筷子的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动手收拾餐桌,把狼藉的杯盘碗筷清理到厨房去。有两名女同学挽起了袖子,准备洗碗。吴教授却走进厨房,制止了她们,并把她们赶了出来。吴教授轻轻走到师奶旁边,俯在她耳边,笑着说,娘,您该洗碗了。
两名女同学急忙又往厨房走,边走边说,老师,您别让奶奶洗碗了,我们洗。
吴教授再度摆摆手,制止了她们。
我们相互间交换着质疑的眼神。吴教授不是道德模范吗?怎能忍心让如此垂暮的老母亲去洗碗呢?
师奶却突然来了精神。师奶的动作虽然依旧缓慢,但再也不是吃饭时的无精打采了,甚至可以说有一点儿神采飞扬。她努力昂着头,尽量挺着胸膛,从我们中间穿过去。
师奶独自在厨房洗碗的时候,吴教授招呼我们到客厅喝茶。我仍然一头雾水,还在为吴教授让师奶洗碗的事情郁闷,感到脸皮发烫,不敢正视他的眼睛。其他几位同学大概也有同感,纷纷低着头,躲避着他的视线。
吴教授给我们每个人的茶杯续上水,在我们中间落座。他慢悠悠地说,这人上了岁数啊,最害怕在别人眼里变成无用的人。我的老家在大别山黄泥湾,你们师奶在农村劳碌一生,现在老了,依然闲不住。要是每天不让她干点儿什么,她总是郁郁寡欢的,只有替我们干点儿什么,她的情绪才会好一些。她路都走不稳了,还能干什么呢?我和你们师母商量好几次,只能让她每天洗洗碗。我们明知道她洗不干净,也只能由着她,大不了等她洗过了,我们悄悄再去洗一遍。
我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脸上露出了赞许的笑容,像一朵朵盛开的花。我阴郁的心境里突然升起了一轮明晃晃的太阳,把我的内心照得亮堂堂的。
一名女同学说,吴老师,等奶奶洗过了,我们再去清理一遍吧。
吴教授笑着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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