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琦

柳一飞有一双好看的手。这双手柔软、白皙。关键，还灵巧。

这是一双拿手术刀的手。

从医科大毕业，回到家乡的五线小城，柳一飞满腔热血投入到家乡的医疗事业。经他的手完成了多少手术，柳一飞记不清了。只记得从默默不名到享誉小城，他足足用了二十年时间。

眼看快清明了，柳一飞决定买些香蜡纸炮给娘去上坟。17岁那年，娘走了，子宫瘤。其实也不算什么大病，但那时穷，穷到连几千块钱的手术费都拿不出。由于瘤子没摘除，娘一直流血不止，最后干枯成一张人皮面具。也就是在那时，柳一飞当医生要拿手术刀的种子破土而出。

早春的小城，乍暖还寒，桃花杏花凑热闹似的已缀满馥郁的枝头。花开富贵，春来满枝。对于花团锦簇的春天，柳一飞有说不出的迷恋。他此时的心情就恰如这柳绿桃红的春天。春风得意，大概就是这般。

他骑着单车，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穿行在绿树掩映的小巷。小巷的人见了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亲切地向他打着招呼。小城的人有谁没直接或间接找他帮忙看过病呢？一飞出手，刀起病除。坊间的“柳一刀”可不是白叫的。

柳一飞开心的地方还在于上个星期他竞选副院长的事，今天终于有眉目了。昨天主抓卫生的杨副县长酒过三巡，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手，一飞啊，好好干，你的前途一片光明。这次竞选，竞争激烈,四个竞选者各有优势不容小觑。好多天柳一飞的心一直悬在那，像无根的草没着没落的，饭吃不下觉睡不稳。虽然自己业务精良，但那几个哪个不树粗根壮？

柳一飞清楚记得第一次手术。患者是一位当地小有名气的暴发户，听说家里富得流油。患者是急性阑尾炎，人痛得床上打滚。柳一飞成功地给他实施了手术。事后，一个珠光宝气的女人敲开了柳一飞的办公室。她用那双丰腴的手，从随身携带的鳄鱼皮的背包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塞到柳一飞的怀里，说，柳医生救了我家的顶梁柱，这点小意思请收下。救死扶伤是我的职责，柳一飞一把推开了。当时柳一飞就在心底告慰娘，娘，儿子可以用刀为他人割除毒瘤解除痼疾了，您安息吧。

柳一飞在街上买好香蜡纸炮，一路优哉游哉蹬着车子。淡淡的风掠过耳际，风里有甜甜的花香。他贪婪地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觉身体像插上了翅膀。最后，车子在一座花园小楼前停下了。这是他的家，很例外，妻子阿娇没有迎出来。想到阿娇柳一飞更是美得不行，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呀！小嘴一噘，小腰一扭，就足以让你魂牵梦萦。如今的阿娇居家负责貌美如花，柳一飞再苦再累心也是甜的。柳一飞的家是一栋三层小楼，周围是铁栅栏筑起的围墙，不大的院子种满了花花草草。整个小院，洁净而温馨。

阿娇，柳一飞见门洞开着，冲屋里喊。屋里没人应声，也未见阿娇那袅娜的身影。

柳一飞支好单车，抱着香蜡纸炮进了屋。

一进门，见妻子面色苍白坐在沙发上，娇小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再看她的旁边，赫然站着四个神情威严的男子。其中两个见柳一飞进来，砰一声关上门，一边掏工作证，一边对柳一飞说，我们是这次反腐代号为“手术刀”的工作人员，经人举报你涉嫌行贿，请跟随我们回去接受组织审查。

妻子一见柳一飞，哇一声扑过来，一飞，是我害了你。为了副院长的位置不旁落他人，我瞒着你送了礼。这次……某领导出事，拔起萝卜带出泥牵连到你……呜呜……

柳一飞听了，手一抖，怀里的香蜡纸炮跌落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