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 岸
老古话还真说对了,三月还有桃花雪。墙外几株桃树含苞待放时节,黄泥湾竟然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雪。
山桃起床后,去厨房舀水洗漱的时候,爹早就起来了,把院子都扫完了。天上的雪花还一个劲儿飘扬着,整个村庄一派银装素裹。
桃啊,今天还去学校吗?娘系着围裙,站在厨房门口问。
山桃说,哪怕天上下刀子,我顶着铁锅,也得去学校。下这么点儿雪,怕什么?
那你赶紧吃饭,吃过饭,让你爹送你去学校。娘摘下围裙,扑打着头上身上做饭时落下的草木灰。
学校离家一拃远,她这么大的姑娘,还用人送?爹将大扫帚扔到院子角落里。大扫帚晃了晃,依靠着墙角站住了。
娘白了爹一眼,说,你不送,我送,行了吧?
山桃出了门,爹默默地跟在她后面。翻过房后的这道岭,站在岭头上,就能看到对面山洼里的黄泥湾小学。爹是这所小学的毕业生,山桃也是。从家到学校这条路,即使闭着眼睛,父女俩也能摸过去。
山桃踩着雪,爬上山岭,积雪在她脚下咯咯吱吱地响。她站在山岭上,看着往山岭上爬着的爹,爹的脚下也咯咯吱吱地响。
好了,爹,就送到这儿吧。山桃扬着手臂,在风雪中划拉了一个圈儿,对爹说。
爹毕竟上了岁数,有些气喘。他还没走到山桃跟前,山桃已经像个淘气的孩子一样,坐在山坡上,往山下滑行而去。
爹站在岭头上,看着山桃一会儿从树丛中闪出来,一会儿又隐身到树丛中去了,仿佛在和谁捉迷藏。终于,山桃到了山脚下,返身冲山上挥挥手,一溜烟儿地往学校跑去了。
这个鬼丫头,怎么就长不大呢!爹暗自嘀咕着,准备下山回家。
爹转身的时候,看到一只黑灰色的大狗从他身边的灌木丛中漠然走过去,大狗的身后,跟随着三只活蹦乱跳的小狗。小狗们停住了,有一只好奇地盯着他,有一只冲他龇龇牙,有一只伸过头来,嗅了嗅,然后纷纷追随大狗去了。这是谁家的狗呢,拖家带口地跑到这荒山野岭上,干什么呢?他有些纳闷。
爹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那群狗已经钻出灌木丛,回到被他挡住的山路上,逶迤而去。
爹觉得有趣,掏出手机,将狗群的背影和它们留在雪地上的凌乱的脚印拍摄下来。它们的脚印,宛若大朵小朵的梅花,在雪地上绽放。
回到家里,爹从锅里盛了一碗放得有些温乎的稀饭,就着一碟咸萝卜条,大口大口吃起来。爹正吃着饭,突然想起什么来,对娘说,也不知道谁家的一窝狗,在山上瞎逛呢,被我拍了下来。
娘拿起爹的手机,翻看着,突然惊叫起来,这哪里是狗啊,不是狼吗?
狼?咱黄泥湾多少年没有闹狼了,怎么会有狼?爹狐疑地说。
你看看,这拖在屁股后边的大尾巴,这毛色,这脚印,这哪能是狗呢?
哇,还真是哈,是不太像狗,我说狗怎么跑到山岭上了呢!
娘又紧张又兴奋地说,快,发个朋友圈,告诉大伙儿,山上有狼了!
爹放下饭碗,又端了起来,说,你又不是不会发,你发吧。
下午,山桃放学的时候,刚走出学校大门,就看到爹缩着脖子,袖着手,倚在墙角背风处,不停地跺脚。
爹,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山桃一边锁门,一边问。
早上送你的时候,我在山上看见狼了。你娘不放心,让我来学校接你。爹说。
真的假的啊?说得怪吓人的。
这还能有假?我把照片拿给咱村里上岁数的人看了,你八爷,你六大爷,他们年轻的时候都打过狼,都说是狼。
也许吧,现在山里砍柴的、伐树的都少了,树高林密,狼就从深山里蹿出来了呗。
对了,我守了半个下午,你的学生呢?怎么一个学生毛都没看到?爹好奇地问。
您还好意思问,家长们还不是被您的微信吓破了胆?今天下午,所有学生集体旷课。山桃哭丧着脸说。
回到家里一说,娘竟然拍着手,高兴地说,别的老师钻窟窿打洞地都调走了,就你这个傻丫头,死心眼儿,自个儿独自硬撑着这个学校。这下倒好了,村小学没学生了,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调到镇中心小学去了。今天,你爹的微信里,就有你的好几个学生的爷爷、奶奶留言评论,说是为了安全,把学生送到别处上学呢。
山桃叹口气,说,自从我师范毕业,到我的母校任教,我就幻想,总有一天,咱黄泥湾小学还能像我小时候读书的时候那样红红火火。我这个人没大出息,就这点儿小梦想,竟然被这几只该死的狼搅黄了。
爹看看娘,娘看看爹,想笑,又不敢笑,两个人的脸都绷得紧紧的,背着山桃,偷偷地挤眉弄眼地做鬼脸。
屋外,飘了半夜又一天的飞雪不知道何时停了下来,夕阳在西边山峦上露出半张脸来。傍晚的山村一片嫣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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