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茂声

一次偶然，在街上听到叫卖桑葚的声音，惊讶中突然意识到，又是桑葚成熟的季节。久违的桑葚，思绪一下子又回到童年时代。生活就是五味瓶，酸甜苦辣咸。然而，甜味往往易被忽略，不堪回首的酸味、苦味，却像扎下根一样，牢牢地留在心灵，留在记忆深处。

幼时，生活条件艰苦，吃不饱饭是常事，一到天黑，父母为了怕我们吵着要饭吃，也为了省点灯油，早早地催我们睡觉。记得，逢春夏季，每天在野外放牛时，少不了采摘酸甜（一种可食的植物）、思茅根、野月季嫩枝、野枸杞等，现采现吃，凡能吃的遇啥吃啥，既美味可口，又能充饥。回家时，当然还顺便带些野芹菜、地衣、野蒜等回家做菜，以解无菜之荒。除了地上可吃的，我们这些扒天上地的顽皮猴，桃李杏梨从青果开始，树上就少不了我们的身影。

至今记得老家的河沿有棵高十余丈，粗八人合围的千年古桑树，是方圆百公里绝无仅有的地标。也记得烈日当空，那棵如盖的古桑下，是我乘凉小憩、听知了鸣叫、喜鹊歌唱的好地方，常在此意境中进入梦乡。有时在河岸放牛遇暴雨来袭回不了家，便钻进能容纳几个人的树洞避风挡雨，不仅没有惊慌，还与同伴手舞足蹈地乐呵。还记得每到仲春，一串串浅黄的小花密密麻麻，像毛毛虫，当花谢后，青绿色的葚果便显露出来，挂满枝头。我曾不知多少次爬树摘桑叶给蚕宝宝准备丰富的美食，也不知多少次从青果开始采摘果腹，直至桑葚成熟后，酸甜的桑葚将嘴唇染红时，那种走心的快。

其实，在农村老家都习惯将那串串紫红色的果实叫桑紫。多年以后才知道它的大名叫“桑葚”，而且原来桑还与爱情有着密切的联系，让我受益匪浅。

爰采唐矣？沫之乡矣。云谁之思？美孟姜矣。

期我乎桑中，要我乎上宫，送我乎淇之上矣。（诗经《鄘风·桑中》）

桑树下，是青年男女约会的好地方，千百年来，不知孕育出多少美好的爱情故事。联想起桑与诗构成的诗情画意，让我加深了对浪漫爱情的理解，也更加让我对老家古桑难以忘怀。

沧海桑田，岁月流逝中有些东西也在改变。曾经最习以为常的东西，如今，却只能出现在梦中。年少时的太多期许，总在一步一步地成长中慢慢被忘记，慢慢成为回忆。或许对漂泊在外的每一个游子来说，家乡的一切都是最好的，就像高楼大厦钢筋水泥丛林里找不到故乡春日的柳绿花红，找不到故乡夏日的满园荷香，找不到故乡秋日的三秋桂子，找不到故乡冬日的十里银装。或许离开故土，最怕的不是长久的分离，而是再次返回时眼前早已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或许只有心中对于故乡的情怀亘古不变。但愿，老家的日子从此开挂，如这桑葚，大红大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