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芳

晨曦初露，杜若就起床了。这几年，年纪大了，她总是睡不好，一夜醒来好几次，每次醒来，在床上翻来覆去。丈夫总说她贱命，早些年代三个初中毕业班化学课，整天忙得天昏地暗，瞌睡总睡不好。现在好了，有时间睡了，可她……丈夫啰嗦几句后，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杜若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一直睁到天蒙蒙亮。

杜若轻轻穿好衣衫，简单洗漱后，就到了街上。早晨的街上很冷，寒风吹到脸上，如刀划过般疼；她哈出一口气，一股白雾在眼前缭绕；路边高大的梧桐树枝在冷风中“嘎吱”作响。东方的天空微微露出红霞，太阳冻得躲在云层里。杜若来到一家寿衣店买了花纸。从寿衣店出来，她到了菜市场，在她熟悉的卤肉店，买了几块卤肉。然后往回走，这时太阳渐渐升高了，离上班的时间近了，她要回家吃早饭，然后上班。

杜若在一所中学的图书馆上班，本来55岁，她可以退休回家休息。这几年，国家有新的政策，副高以上职称的女教师可以延迟60岁退休，杜若就决定到60岁退休。她身体不好，申请到二线工作，就被领导安排到图书馆。现在，初中的孩子学习压力大，有谁去图书馆借书呢？但学校的查岗制度严格，杜若每天不得不坐在图书室上班。

杜若刚到图书馆工作很高兴，看了一些历史、文学书籍，时间长了，她说脑袋瓜不好使了，看什么也记不住，索性就不看了。学校教学抓得紧，老师们都抢着上课，也没人到图书馆跟她聊天。大把的光阴，真不知如何打发。

“哎，杜若，你养只狗吧。”一个眉清目秀的邻家女人说，“狗是很通人性的，你看我这些年，就与这只狗相依为命。”杜若很看不起邻家女人，听人说，这个漂亮的女人年轻时去南方打工，和一个富豪老头暧昧，生了孩子，那富豪给她一大笔钱，把她打发走了。这个女人回到小城后，再也没有出去找工作，也没有嫁人，或许她对男人失望了。“儿子，回家吃饭啊。”清脆的声音时常在院子里响起，杜若以为是哪个妩媚的女人在呼唤儿子吃饭，往窗外一看，原来是邻家女人在呼唤她养的小花狗，看来这女人真的把这条狗当作儿子抚养。那些年，杜若起早贪黑上班，她觉得这个女人简直是疯了，狗怎么能是儿子了？自从来到图书馆工作以后，杜若每天在学校查岗后就慢悠悠地往家走，在小区的院子里遇到邻家女人主动打招呼，这样一来二去，她们就熟识了。

“还是等等吧，万一我儿子结婚生孩子了，我得给他带孩子呢。”杜若说。

“你儿子不是还没结婚吗？你先买条小狗养着，等他有了小孩，再卖掉小狗也不迟。”邻家的女人说。

杜若在邻家女人的劝说下，去宠物市场买了一条小白狗，她给小狗取名白白。白白活泼可爱，来到杜若家不足一个月，毛发光滑滑的，白得耀眼，小眼睛亮晶晶的。每次杜若去上班，白白把她送出门，不舍地看着主人关上门；下班回来，听到主人上楼梯早早地站在防盗门后，主人进来，在她的裤腿上蹭来蹭去，那个亲热劲让杜若心花怒放。到这时，杜若才理解了邻家女人天天唤狗回家吃饭所饱含的复杂心绪。白白聪明极了，杜若电话里催儿子找个女孩儿结婚，儿子给杜若顶了回去，说她吃饱了撑的。杜若心里难受，含泪向白白倾诉，白白的眼里也流下泪水。每次下班回来，杜若打开门就不停地呼唤“白白、白白”，要是有一天看不见它，她像丢了魂似的。

时光飞快地流着，一眨眼白白在杜若家度过了3年光阴。杜若的儿子已经30岁出头了，做老娘的杜若不淡定了，30多岁的儿子还没结婚，难不成打一辈子光棍？国庆节，杜若乘车南下，见到了在上海工作的儿子。儿子知道老娘此行的目的，开门见山，告诉老娘，他的事不用老娘管，老娘管好自己就行了。杜若气得白瞪眼，悻悻回到小城。

回到家，白白就向杜若扑过来。抱起白白，杜若流下热泪。白白不明白主人为什么哭泣，抬起小脚，在她的脸上蹭蹭，示意给她擦眼泪。杜若笑了，亲了亲白白。

一切回归正常，杜若正常上下班，白白正常迎送她。有一天，杜若回家没有见到白白。问丈夫，丈夫说下午3点他回家拿户口簿到单位填信息表，白白跑出来了，因走得急，他没有将白白赶进家门，再说他也有点烦白白，把屋子搞得乱七八糟。杜若要到外面寻找，“找什么找！”丈夫大吼一声，“砰”地将门关上。杜若找了一圈，后来在小区门口的马路上见到了它，白白浑身血淋淋的。杜若顿时脸色煞白，蹲下身子抱起了白白，泣不成声。门卫走过来说，白白是被一个过路人的车子撞死的。

太阳升起来了，暖融融的，杜若在学校查岗后，背着小包快速向家里走去。她拿出了早晨买回来的花纸，找来剪刀，照着白白的照片，剪出一个花纸白白，然后走进厨房，将早晨买回来的卤肉蒸热。做完这一切后，杜若拿着花纸白白和热卤肉，来到小区后的土堆子，那里埋着白白，它已经离开世间7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