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西平
几年前,从楼上搬到地面,有了自家的简朴小院。妻热心于花花草草,特别是兰花,到菜市、花市,甚至路边,喜欢的就往家里端。谁知好景不长,花开花落之后,要么当年枯了,要么过了年荒了,更多的冬天冻死了。到了第二年春日,小院里排了一地空花盆儿。
开了春,妻清理角角落落的冬天残物,发现两个冻烂的红薯,都生了娇嫩的黄秧子。她端详一下,准备扔进身边的垃圾桶。我忙拦住她,扔了可惜,干脆埋进花盆里吧。妻没种过庄稼,但知道红薯是秋后有收成,就问,不是季节,能结红薯?我说,权当花草养吧,比空着花盆强。两个烂红薯命运陡转,被草草埋进一只圆口的紫砂花盆里,“小辫”搭在盆沿上。之后的多日,除了我这个出身农民的人对那个小花盆多看过几眼,家里没谁在意那两个烂红薯的命运。
蛙鼓四鸣的一个傍晚,我突然发现埋烂红薯的花盆里拱出了多条一拃多长的秧子,红红的茎,像蚯蚓爬在盆沿上。我忽然想到一个现象:花花草草都害羞,或说都爱偷偷摸摸地生长开花,没有谁知道哪粒芽啥时发、哪朵花啥时开、哪颗果啥时红。庄稼也是如此。不几天,红薯秧上小掌面似的叶由紫变绿,梗由红变青,秧头像一条脱壳后的小蛇,翘起四下探望,看去像绘在花盆里。浇了水,没隔几日,叶面封严了盆口。妻理来理去,像理几条小辫,问可以吃吗?我说,当然可以吃啊,掐了叶子下饭。于是,晚上面条锅里飘起绿莹莹的红薯叶,滑腻腻的,有苋菜的口感。妻边吃边夸。这个夏天吃面饭好多次用红薯叶下饭,打破了过去荆芥、苋菜一统天下的局面。
收罢麦,是插红薯时节了。妻按照我的指导,把红薯秧拔起,剪成段,一截一截插进四个空盆里,此后,不时松松土,浇浇水,隔半个月翻翻秧子(防扎须根)。霜降了,妻问,该扒红薯了?妻记住了霜降后红薯才甜这道理。红薯秧子经霜变枯,才真正到了扒红薯的日子。秧子拔掉,沿着盆边掏土,每个盆里都有一嘟噜红薯紧紧拥抱着很不情愿地暴露出来。红红的,小的像大指头,大的像小拳头,每一盆生产了一斤多,总共产了四五斤。盆小,限制了它们的生长。买来的红薯都随地放,自己种的红薯就宝贝多了,放进盆里,还放了沙子防冻;煮、蒸、烤,不到下雪就吃完了。
从此,妻学会了种红薯的整个流程,每逢春天就买两个红薯埋进盆里,秋天收获的红薯够自己吃段时间。
妻受了启发,常将不能吃的根茎食物都往盆里埋。土豆发芽有毒,埋进花盆儿,埋一得十。仿佛毒素在生儿育女过程中排尽了。蔫软了的萝卜埋下,能开一蓬雪白的花儿。余剩的山药埋进花盆儿,藤蔓上开一个夏天的玉质小花,秋天还能结下一嘟噜紫色美味的山药铃子。许多看似废弃的残品只要一沾花盆的土,都生命蓬勃。丝瓜、眉豆,都在花盆里生根后爬上墙开花结果。去年花盆儿里栽上两棵尖椒,秋后尖椒一簇簇红得叫人想尖叫。
值得叨叨的是两缸莲。院子里有两口开口很大的矮缸,它们是多年的伙伴了。一口缸是腌萝卜干用的,一口缸是腌腊菜用的。近几年说腌菜对身体不好,吃得少了,自家就不腌了。两口缸就兀自空着。朋友说,可以种藕啊。
我捞了污泥腐草,填了半缸,加了水沤肥。妻从菜市场买藕,把藕尖削下来埋进缸里,一缸两颗。本来是想买莲子做种子,妻不同意,理由是莲子不如藕实惠,况白荷惹人喜欢!荷很奇特,开白花的结籽少,长藕;开红花的不长藕,长莲蓬,结籽多。
过了清明,一天早上,每个缸的水面上都漂出两片铜钱大小、色泽微红的小荷叶,像是相约出水的,接着就一天一天多起来。不多日,荷茎高高地擎出水面,挨挨挤挤地封住了缸口。可能局限于脚下泥土,荷叶并没有荷塘里亭亭如盖,只有小团扇大小。雨落在荷叶上,摇摇摆摆,珠圆玉润。妻常疑问,这一点点土,能长藕吗?有时自言自语,不结藕就赏花吧。
端午过后,白荷花应时而开,一枝一枝荷箭挺着,顿觉小院亮堂。三伏天的一个周末,起床迟了,见小院青石地面有一道水痕,循迹找去,水是从荷缸里流出的。抬头望天,大晴。想想,昨晚没加水啊。拨开荷叶看,缸里淤泥高出了一截:结藕啦!一定是!我把这一猜想告诉家人,妻儿都眼睛放光,充满期待。
中秋节到了,妻说要上一道炒藕片。我手沿着缸壁慢慢探下去,里面咕咕噜噜竖的卧的都是藕。我小心地掏出一条,小手臂粗细,水一冲,洁白如玉。嗅嗅,扑鼻的清香。小毛头接过来咬一口,连说好吃。席上,这盘凉调藕片,被瞬间一扫而光。此后,每隔段时间,就从缸里掏一条藕出来,清炒藕片,荤炒肉片,新鲜极了。
到了年底,清清缸,掐指算算,不下10斤藕。年夜饭也有一道清炒藕片。
第二年春天,荷缸水面上悠悠然然冒出几枚铜钱叶。它们开始了新的劳作。妻说,种藕最省事,简直是坐等,省了埋种、护芽、松土、除虫、翻秧……所有的程序。
前不久,一个小花盆里长出一株树苗儿,长到一筷子高时看出来是棵杏儿。那是小毛头吃杏留下的核埋进花盆里长出的苗。妻说,它会结杏子吗?我说,等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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