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南湖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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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河人家


范广学

家乡有一条小河,名叫胡河,那是个很荒芜的地方,河湾里长着低矮的杂树和野草,不时有野兔野狗乱窜。大集体时有一户人家在胡河的河坡上搭了两间草庵,一男一女两口子两盘缝纫机给人家做衣服,他们不是居住在庄子里,户口也不在生产队里,不参加队里的劳动挣工分分口粮,他们不停地用双手剪缝各种衣服,挣点辛苦钱。

他们很少与人来往,门前种有两棵梨树,十几株向日葵,屋后栽有一小片修竹,散养十多只鸡和鸭,靠着河沿开垦出一片小菜园,种点蒜、葱和青椒,过着简单而又忙碌的日子,庄里的人谁也说不清他们的来路。

那个男的天天早晨起来在河湾里伸手踢腿,小学的王校长说他是在打着太极拳,那女人在男人附近转圈小跑,之后,他们相靠相依着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滚滚南流的河水,眼神专注入神,喃喃低语,他们充满着神秘和传奇色彩。

他们用现钱去农户人家里买粮食、买青菜,价格随你说,从不讨价还价。他们尽量说着很蹩脚的当地口音,好像很害怕人们把他们当着外地人看待。

一条城乡公路从胡河穿过,乡下人赶集都要从胡河桥上走过,夫妻两人的房子就在桥的南边。那时赶集的人骑自行车的就已很少见,大多数是肩挑手提步行的,拉着架子车的也很少有,只有庄里人赶集卖西瓜或去镇上交公粮,路上才会看到几辆架子车。偶尔也能看到冒着黑烟突突叫着的手扶拖拉机路过,车厢里码着砖块,搭便车的人坐在砖上面,手扶拖拉机一摆三晃地在砂土路上行驶。那座桥也不知是哪个年代建造的,窄窄的,桥面破损严重,有几处大裂缝,随时都有倒塌的可能,每天桥上依然人来人往,有人走累了渴了,就下到河湾去他们屋里坐下歇会儿,讨口水喝,夫妻两人都是热情招呼着。

夜晚,河湾里荒凉,夜猫子的尖叫,流水的呜咽,河风的怪吼,阴森吓人,行路的人往往头皮发麻,两腿发软,这时,那两间小屋窗台上就会在天黑时亮起马灯,一直亮到天麻麻亮,给行人送去温暖和力量。

他们的活儿做得好,收费也便宜,活儿总是做不完,那男的还隔三岔五地蹬着加重自行车往集镇上去,驮着大概是制作好的衣服。

庄子里新郎新娘的新衣服都去找他们两人订制的,就连相亲也找他们去借服装、借自行车,胡河人家渐渐地融入了人们的心里,不再被看作是另类了。

联产责任制后,农村市场活跃了,人们手头也有了余钱,集镇上的服装店一家接一家地开张了,找他们两人做衣服的也渐渐地少了。公路也加宽硬化了,两边也安装了太阳能路灯,拆了旧桥建了新桥,不知何时,夫妻两人离开了生活了十多年的胡河湾,悄无声息地走了,留下的那两间破草房,终于在一场暴风雨中倒下了。

胡河人家,留下了我永远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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