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二本学生》中,黄灯最可贵之处在于她的姿态,有她的自述为证。读过学生的习作《风》之后,黄灯写下这样的话:“其坦率的文字,悄然照亮了我内心忽略的角落,瓦解我内心的偏见,并通过彼此的赤诚相见,一点点卸下我早已淤积的虚空,让生命的姿势一点点下蹲,并在具体的生命观照中,找到内在的充盈。”
批阅学生的作文,对黄灯来讲不只是教学任务的完成,还可以因之心生触动,调整生命前行的方向。生命的在场与精神的不缺席,是这本书之所以厚重、深邃的根本原因。在生命与精神面前,专业水平之重要性应退居次席。
充满主见不被婚姻和房子套牢的素婷、对考试和面试套路了如指掌的黄晚秋、对独立空间与精神需求尤其强烈的子然……都给黄灯提供观照当下青年、关注当下时代的契机。课堂的复杂与学生处境的多元,牵引着黄灯的心。毕业后仅仅半年,年轻的朱洁韵因脑瘤离开人间,“她的课堂作业,始终放在我最重要、最珍贵的角落”。读到这,我瞬间泪湿眼眶,为生命戛然而止的哀伤,为师爱的简单与纯粹。
茫茫人海中,他们都是再普通不过的芸芸众生之一。然而在黄灯的世界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黄灯说:“我有幸见证一个生命、见证一颗心灵,曾经沉默而又毫无保留地在我眼前呈现,这是属于一个老师的踏实和幸运。”
于日常教育实践中,黄灯主动拓展出教室之外的“第二课堂”。有时候,它在学生家乡的祠堂里,听几位耄耋老人讲述过去的往事,是师生共同聆听历史回音的良机。此时此刻,用心聆听的不只是学生,还有黄灯本人。我更加清楚地意识到,为师者之幸福就在于见证生命之河的多样性,做一个忠实的倾听者、观察者、记录者。
黄灯遇见的是恰如其分、正当其时的青春。不是单薄的,是厚重的;不是一类的,是多元化的;不是单调的,是丰富的。她说:“这种光芒让我牵挂,也让我着迷。”用师德水平或专业素养来圈定黄灯是偏狭之举,牵挂与着迷的产生必然源于师生之间的共鸣。
当然,光芒并不都是耀眼的,青春无法一直璀璨,也有黯然苦涩的时刻。在不同工作之间交替、在定居与租房之间游离、在广州与家乡之间徘徊,年轻生命的不确定性被一而再、再而三地确认着。恰恰是这些在城市底层挣扎、浮沉的学生,时刻牵连着黄灯的心。在成长履历的展示中,平实的叙述中多有将心比心的体贴。许多时候,黄灯早已在不觉间摆脱师长的身份,代之以同行者的角色。
在学生程序化、应付式的作业中寻找生命气息,借期末考试作文命题了解学生的社会认知与自身认知,听学生们讲述自己被裹挟于大时代变迁中的年少往事,在没有利益追求的前提下自愿成为五十多名学生的“导师”,造访学生的家乡并从中寻找到成长的蛛丝马迹,皆是同行者的必然之举。这些习见之物,在黄灯眼中,因为寄托了生命的温度而变得不平常。在他人看来,是渐趋麻木与疲倦的工作琐碎,在她这里却偏偏可见普通、平凡中的不普通与不平凡,值得她审视与深思。
于个体的叙述中,不难瞥见国家发展、社会变迁、时代变革中的某些侧影。如黄灯这样的70后和她的同样毕业于地方本科院校的同学,就业多选择稳定的体制内单位。而她教过的90后学生则许多倾向于独立创业。就业的选择与家庭环境、地区环境、时代环境均有密切关系。从个体出发回归家庭,从这一代出发上溯至父辈祖辈,伴随其中的冷峻、深刻思考,是生命温热记录之外的另一面。它使黄灯的书写具有社会学的价值。对历史的审视、对改革的感受、对长辈处境的理解,皆指向个体之外的广阔空间。
这本书的写作之意义还在于拓宽了写作维度。这些在作者看来只是“教学札记”的文字,无疑是独特且重要的生命场域。青春是其底色,未来是其方向。札记之中有丰富的精神维度,有强烈的生命意识,有浓郁的成长悲伤,这些要素的集中呈现是整本书独具魅力的缘由。 (张家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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