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祖军
商城是山城。山城老百姓重视教育,由来已久。有“状元乡”“状元村”“状元庄”为证——这些都是经过“官媒”《人民日报》、新华社、韩国国家电视台(KBS)报道的。
疫情结束后,我陪着《河南日报》全媒体记者刘宏冰,到他的老家商城县长竹园乡采访一位乡村教师。长竹园乡最为偏僻,位于商城县最南端,距县城有百里,处豫、鄂、皖三省结合部,东与安徽省金寨县毗邻,西南与湖北省麻城接壤。
我们采访完,已经下午五点多了。刘记者提议,临近饭点,在街边找一家饭馆,吃完饭回去。并且,他还神秘地说:“有一道商城菜,指定你没听过,肯定没吃过。为了尽地主之谊,要推荐给你尝尝。”
听他这么说,我欣然答应了。商城炖菜,作为信阳炖菜的典型代表,筒鲜鱼火锅、商城老鸭汤、野生松菇肉片汤、腊肉鳝鱼火锅、韭菜豆腐渣、粉蒸黑猪肉、黄花菜炖老母鸡、青椒鸭蛋干、风干山羊肉火锅、鲇鱼山砂锅鱼等,我大都吃过,即使没吃过我也有耳闻,连听都没听过的商城菜,我还是很好奇的。
我们在街头,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没有菜单,全凭着店家安排,冰箱里有啥做啥。唯独有一样菜,刘记者去了后厨,向厨师交代了一番。
时间不长,第一盘菜端上桌——泡椒丝炒酸豇豆段,点缀三五块两面炕黄的水豆腐,黄灿灿的一大盘,油香扑鼻。
刘记者用手一指:“今天的主菜就是它了,这菜在商城农村,家家会做,一直不知叫啥名字,但我知道它很下饭,上中学的时候住校,我们带一罐,一吃一个星期。你先尝尝味道咋样?”
我夹了一丝泡椒和一段豇豆,放嘴一品,又咸又辣又酸,但是咸得不很,辣得过瘾,酸得特爽,让人又必须连扒拉两口糙米饭才得劲。我又夹了一块炕豆腐入嘴,轻轻一嚼,外酥里嫩,不油不腻,香辣适中,咸酸刚好。
后来的餐桌上,至于上了其他什么菜,我全忘了,只记得这么一盘色香味俱全的酸菜,吃得我满头大汗,满脸通红,满眼模糊……
我仿佛看到,一位母亲,在门前的菜园子里,种了一畦辣椒、一架豇豆,在辣椒最嫩、豇豆最脆的时候,采摘下来,精心挑择,泡在瓦罐坛子里,用皮纸扎好,像呵护睡着的婴儿一样,小心翼翼地放在屋角——这是孩子未来一年住校的下饭菜啊。
我仿佛看到,一位母亲,头顶烈日赶集回来,手里拎着一斤或者半斤水豆腐,来不及擦汗,就钻进厨房,用刀轻轻划片,放到嗞嗞作响的菜油锅里,不断地翻炕,直到两面焦黄。最后,将沥好水的泡椒丝、酸豇豆段放进锅里,与炕豆腐一起翻炒,瞬间酸辣的香味,弥漫整个村庄。闻到的邻居,都知道,准是这家住校的孩子周末回家带菜了。
我仿佛看到,一位父亲,用皴裂的手掌拍了拍老永久的车座,捏了捏前后轱辘的车气,再把一袋二三十斤大米搬上后车架,扎牢绑好,还不忘硬声硬气地嘟囔一句:“好好斗,砸锅卖铁我也要供。”这句话,成了父亲的口头禅。临出门,母亲又将酸菜豆腐罐子用网兜扎好,挂在车把上。每一个周末,母亲都会在门前的塘坝口看着骑车飞奔返校的孩子,走了好远了,还不忘喊一句:“大米我们家不缺,一定要吃饱啊!”
我仿佛闻到,在每一条通往学校的路上,每一辆老飞鸽、老凤凰、老永久的车把上,都萦绕着张家炒酱蚕豆的酱香,李家炒酸菜肉末的肉香,王家泡萝卜条的醋酸味,刘家腌韭菜梅豆的清香……这些味道,都在每个星期日下午汇聚在一起,沿路挥散,高高低低,曲曲折折,隐隐约约,那么熟悉,那么诱人,那么令人回味……
一方山水是一部史书,一盘酸菜育一家希望。春去秋来,这些在酸菜罐子里泡大的山村孩子,不负众望,用青春和汗水创造起了商城教育的一个又一个奇迹,成就了商城教育的一个又一个“神话”。时至今日,我们采访商城教育,就是要用最广角的镜头、最细腻的笔触、用最朴素的情感,去发掘见证商城教育的“三苦精神”——家长苦供、老师苦教、孩子苦学。
社会在进步,经济在发展。现在的孩子已经吃上了政府统一采购的营养餐,再也不用背米带菜上学了;有些学校食堂的饭菜比家里的样式还全、味道还好,父母再也不用担心孩子在学校舍不得吃、挨饿了,好多还在为孩子超重发愁。但是,无论孩子的起跑线在哪,“三苦精神”还是要传承发扬的。
商城是信阳的典型代表,是革命老区,是经济欠发达地区,靠国家转移支付“吃饭”,但是地方政府能够勒紧裤腰带保障教育投入,经费供给坚持教育优先,这又算是丰富了新时代“三苦精神”的内涵。
回味着那一盘酸菜,我深刻体味到:哪一位饱含沧桑的父亲没有发过“砸锅卖铁”的誓言;哪一位泪眼浊浊的母亲不是腌泡酸菜的行家、晒蚕豆酱的能手;哪一位从农家走出的孩子没有尝过瓦罐坛子的酸辣?
商城,仅有“状元乡”“状元村”“状元庄”不够,还要有一盘“状元菜”。
那一盘“状元菜”,每次回味,我总会涕泗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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