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德源
老家的二表嫂打来电话,聊了些老邻居们的家长里短。临了,突然想起来似的,问我:“那个谁,那个……嗨,‘忽你’走了,你知道吗?”
我猛地一惊:“你是说,王二林走了?”
二表嫂赶忙回应:“是的,是的。叫了这多年外号,把大名都忘了。王二林走了,十多天了……”
接下来说了什么,以至我是怎么放下电话的,都模糊了。王二林走了的消息,让我直发蒙。
王二林是我小时的玩伴,小我半岁,今年也该七十多了。我们曾一起放牛,一起上小学。大约三年级时,王二林不上学了,在队里放牛、干农活,后来成为队里干农活的一把好手。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上级把一个“知青点”定在我们队,说我们那里有山有水,又靠公路,交通方便。二十几个城里男女知青来了后,很快和王二林交上朋友,经常一块干活,一块玩。一年多后,知青点里一个漂亮的女学生方慧调离,到城里一家轴承厂当工人了。某天,知青李振生让到集镇上办事的王二林帮寄一封信,并告知王二林:没胶水,信没封上。邮票在信封里,你到邮电所后把邮票取出,贴在信封外面投进邮筒就行。王二林识字不多,但“方”字还是认识的,加上平时就知道李振生喜欢和方慧在一起,便猜到那信是寄给方慧的。邮票贴好后,王二林忽然想看看那信里都写了些啥,可打开一看,好多字都不认识,只好装进去封好寄出。没看明白啥,但那信后面有两个字还是让他吃了一惊:“忽你。”王二林很奇怪:李振生很喜欢方慧呀,怎么会在信里说要“忽”她?——我们老家的土话俗语中,说“我忽你”或者说“小心我去忽你”,那个“忽”字就有要去“扇”别人耳光的意思,带有恐嚇、吓唬人的意味。你李振生一个男孩子,怎么能去打一个漂亮的女孩呀?
带着一肚子不平和疑虑,王二林找到知青点驻点干部、老大姐陈春云,把李振生在信里说要“忽”方慧的事,告诉了陈春云。陈春云也很奇怪,反复问王二林看清楚了没,王二林信誓旦旦:“看清楚了。不信,我把那两个字写给你看。”说罢,找了根树枝,在地上一笔一画写了两个字:勿你。尔后,想了想,又在“勿”的左边加了个“口”。这边二林刚放下树枝,那边陈春云早笑趴了:“哈哈哈……哈哈哈……我的妈呀,哈哈哈……”
春云好不容易止住笑,站起身子,一边擦眼泪,一边拉过在一旁发怔的王二林:“我跟你说呀,那个字不念‘忽’,念‘吻’,就是要用嘴亲她的意思……”
“哎哟,亲嘴呀,丑死人了!这个李振生!”二林一跺脚,走了。
那天晚上,知青点的几间宿舍里,知青们几乎彻夜未眠,大家被陈春云转述的故事笑疯了。当事人李振生被几个男知青围在中间,纷纷质问他:“‘忽’了没有?‘忽’了几次?”有个男知青还扬起手,装出要打人的样子:“说不说?不说,我忽你……”
第二天,生产队里的农活是挑塘泥。不知是哪个男知青最先看见了正在挖塘泥的王二林,一个劲地喊:“忽你……忽你……”王二林意识到是在喊自己时,咧咧嘴,问了句:“弄啥呢?”这一问,让所有的知青们笑成一团。从此,“忽你”便成了王二林的外号,被人叫了几十年。
20世纪六十年代后期,我当兵入伍离开了老家,二十多个男女知青也先后回城,早已南北西东,音讯渐渺。而今,一句“忽你”走了的讯息,让我深为感伤,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二林小时候的样子,都是当年与知青们在一起的欢快情景……
“忽你”走了。
一个人远去了,一个故事远去了,一段历史、一段岁月,也都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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