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秀琦
上学读刘禹锡的《陋室铭》犹为印象深刻,其中“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的句子更是将我带入到曼妙的意境中去。从此拥有一个草木青青的小院梦在我心里扎下了根。
这个小院可以不大,但必须整洁、干净,能承载我的与世无争。小院最好是“与青山绿树为伴,与花草虫鱼为邻”,晴有阳光普照,阴有雨声唱吟。而我只负责做一名安闲居家的小妇人,守着半扇窗、一方院过清简如水的平凡日子。
想想,那挥之不去的小院情结,其实是我回不去的故乡。
故乡在翠峰青青的菊花尖下。那是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水的小村落。这里民风淳朴,山民勤劳善良,邻里之间红白喜事互助互帮。平日里喝个谷酒,猜个小拳,其乐融融相处融洽。逢年过节,杀年猪,做年糕,打糍粑,无论多少总少不了与邻居分享。
我的家就座落在整个村子的最前面,记忆里是一个大门楼的宅院。院子很大,足有七间屋长三间屋宽。院子用清一色鹅卵石铺排成不同的几何图案,这在当时的山村农家很少见。院子里有两棵梨树、一株梅树、一架蔷薇、一方压井。井水甘甜清冽,四季不竭。幼时的我和弟弟又找来碎砖头,自己动手垒了一个花池。撒一把花种,来年啥花儿都有。指甲花、夜来香、牵牛花、酢浆草、小苦荬……挤挤挨挨热热闹闹开满整个院子。
故乡的老院子完全符合我对所有院子的美好想象。那时虽然不富裕,但一大家人从来没缺少欢乐。夏季的饭点,大人盛了饭出来,孩子跟着端着饭出来,在大门楼前的六步长长的青石板台阶上一溜儿排开。对着池塘、小溪、田野、远远黛色的菊花尖,大人孩子呼呼噜噜就是一碗。从不挑肥拣瘦,小嘴还吧唧吃得特香。下雪的晚上,兄弟姐妹八九个总喜欢去伯父屋里。一个大大的火塘,蔸子燃起耀眼的火光,泥壶在火塘边咕噜咕噜冒着热气。我们火塘围坐,静静听伯父“挖古”(讲古时的故事)。外面雪静静地下,那雪映照得整个屋子亮堂堂的。屋里我们的心跟随着伯父的故事情节时松时紧。火光映着我们稚嫩的脸,有融融的春光。
春天两棵梨树闹哄哄地开,引来无数的蜜蜂和蝴蝶。一阵风过,满院飞雪。梨花谢了蔷薇开,一簇簇、一朵朵压满枝头。有的花枝甚至漫漶到廊沿上来,挤占了大半个廊道。更有狂野的藤蔓攀上廊下晾衣裳的竹竿,然后又倒挂下来,在我的卧室门前织起一道别致的花帘。
父亲在世时老宅又翻修了一次。布局座向还按原来的设计不变,不同的就是红砖代替了青砖,玻璃窗替代了木格子窗。父亲说,盖房要高置,院子要大,就像做人要大气敞亮,办事为人不能窄窄巴巴的。父亲还说那些草木都是有灵性的,在翻建房屋时,父亲不许工匠动院里的一草一木。只可惜,新房盖起来的第三年父亲就生病去世了。苦了一辈子,老好好了一辈子,临走死不瞑目。
长大离开了家,老院子永远留存在我的记忆里。现在偶尔回去一次两趟,见到村庄已变得面目全非。水田建起了房屋,竹园圈建成厕所,就连自己家高大气派的大门楼因父亲和伯父走后无人修缮也倒塌了。经过一百多年的风雨洗礼,如今终于消失得了无踪迹。那厚重的石门槛、石门楹、石门楣都被埋于地下,成为新楼的奠基石再难见天日。
但我的院子情结却与日俱增,对拥有小院的梦想日愈迫切。现实总是打脸,骨感的收入把拥有小院的梦想撕扯得稀巴烂。我心不甘,要另辟蹊径寻找我梦中的桃花源。
我在心里筑起一方小院。小院以清风做篱笆,任牵牛花满架爬。小院内,我四季种兰养莲,又邀云朵来入住,闲敲棋子落灯花。在这里,我无拘无束,静静的一个人,习字、读书、喝茶。
大多数时候,我将院门紧闭,不许红尘的功利与浮夸进门。以一颗清水心,坚守内心的纯粹与孤独。知己称之为“骄傲的寂寞”,我深为赞同。偶尔或隔一段时间,我会打开门扉,与外界,与光阴,把酒言欢畅坦心腑。
这个草木青青的小院是我的精神领地。在这里,我用花草滋养我的胸怀、修炼我的格局;在这里,我用安静与简洁清供我的心地与性情;在这里,我无惊无扰自得其乐。日暮晨昏里,我小心呵护着它,让小院四时花开、清风常在。因为我知道,那将是我一辈子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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