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金
“小孩盼着过年,老人想着种田。”小时候常听老人们这样说。
记忆中,儿时的年味特别浓:过了腊八,家家户户便忙着泡糯米、淘麦、打米、磨面、制豆腐……过了祭灶,到处便氤氲着年的气息;炸鱼、炸酥肉、炸绿豆圆子、炸馓子、炸馃子、炸麻叶子的香味弥漫在村庄的空气中,经久不散;令人馋涎欲滴的糯米醪糟和蒸馒头、蒸包子的香气充溢在天地间,沁人心脾;炒花生、炒葵花子、炒倭瓜子,把年味炒得浓浓的、酽酽的;猪、羊宰杀前的号叫声预示着年的脚步已经走近。
那时虽然家里穷,虽然兄弟姐妹多,但要过年了,父母还是想尽办法为全家每人做一件新衣裳。也许这就是家长的辞旧迎新。
于是我们早早地期盼着年的到来。
邻村有个姓秦的男裁缝,平日清闲得发急,一进入腊月,就得夜以继日地忙活。先是一家一家帮着参考选布料:都是一些价钱实惠、耐穿受磨的咔叽布,颜色很单调,基本都是蓝色或黑色,军绿色很少见,那是青年人的专利。我们都兴奋到了极点,都希望能遂自己的心愿做一件颜色好、布料好的,可父母为了公平,为了人人有份,只要过得去就行,所以一家人就有了同色的褂子或裤子。接着是秦裁缝挨户量体裁衣。为了早日穿上心仪的新衣,我们再三恳求:“秦师傅,先给我们做,别耽误我们过年时穿啊!”秦裁缝便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就是夜里不睡觉,也保证你们过年穿上新衣裳!”
我们白天等夜里盼,衣服送来了,但不是年二十八、二十九,便是年三十,扣子还没有缀,望着不能穿的新衣裳,我们说不出的怨和恨,心里暗暗骂一句:“该死的老秦”!这也许是最恶毒的咒骂了。因为一进入腊月,父母亲忌讳我们说话带诸如“死”“病”“鬼”“妖”“怪”等不吉利的字眼。即使心里怨恨、心里咒骂,断然是不敢说出口的,否则,父母是不能饶恕的。看着我们失望的样子,母亲挑灯连夜加工,第二天我们终于穿上了新衣裳,便兴奋地跑到左邻右舍家去炫耀,喜不自胜地与邻家孩子相约到空旷的稻场上去疯玩。
过了祭灶,大人们忙着办年,也安排我们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准备好年夜烤火的树根或硬柴;给牛、驴、羊备足食草;摔烛台;到代销点买香蜡纸炮;到亲戚家求写春联……
年夜烤火是过年约定俗成的节目:老人说是烤走寒气、烤走晦气,烤烤健康,不生病,一年里顺顺当当、红红火火。其实,一年当中,我们每时每刻都在准备着耐烧的树根或树枝、棉柴、牛粪。为了卫生和吉利,一般以树根为宜。早早地劈开,交叉堆放,风干,年夜烤火烟少、火旺。为了防止被雨雪淋湿,早早地抱到屋檐下码齐、盖好。
那时住房窄浅,牛、驴、羊的食槽都在主人的卧室里。一连几天拜年,就要多给牲口备些吃的,以免过年了人吃好的,牲口闹饥荒,于是,我们一捆一捆从稻场上背回食物,过道里、屋檐下,见空插针,能堆放的地方都塞得满满的,码放得整整齐齐,足够牲口吃个十天半月。
那时农村没有用上电,过年烛光亮堂堂的才有气氛,所以家家户户过年都要点蜡烛。点蜡烛必须要用烛台。摔烛台是个技术活:从山坡下或沟塘边挖来黄胶泥,一遍遍地摔,直摔到柔软有韧性,才可制成下大上小方形烛台,腰部凹凹的,四个烛台一样大小,放在一起才好看。过罢正月十五,烛台完成了它的使命,为了不占地方,被抛掷到沟里或粪堆上,来年再制。
写春联是过年的头等大事,那时识字人少,能提笔写春联的更少。但我家很幸运,我的两个姨姐夫都是写春联的高手,每年找他们写春联的排成队。为了避开写春联高峰,就要提前准备纸张。每年去姨姐家写春联非我莫属,一是我能记住上联、下联,能记住对文,知道其意,二是我知道姨姐的家。我的两个姨姐一个住在街道,距离十多里;一个住在本村,距离四里多。街道姨姐夫是老师,只有小年之后放了寒假才有时间,求他写春联的更多。要先把红纸放他家,他记上名字及几幅条对、几幅罗汉对、几个独扇门,鸡圈、猪圈、驴槽、石磨、水缸之类也不能少。然后过几天去取,如果遇到雨雪天气,艰难的程度可想而知。因此,我很少到街道姨姐家去写。
购买香蜡纸炮那是父亲的事。父亲郑重其事,从不马虎。每年的年夜饭前,父亲要带着我们弟兄四个净手焚香烧纸拜天拜地拜祖宗,以感谢一年来上天风调雨顺,感谢大地五谷丰收,感谢祖宗保佑全家健康平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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