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林
五月立夏,春天谢幕,家乡沐浴在清凉宜人的浅夏时光里,此时,时序轮换,新鲜景物处处让人耳目一新:浓荫初成,石榴花欲燃,樱桃红了,梅子熟了,枇杷黄了……在乡村,麦子正养花灌浆,农家房前屋后、田边沟畔,那一垄垄蚕豆熟了,又是人们采摘品尝那青翠爽嫩的田间好味的时候了。
儿时乡下姥姥家,每年农民都会种下一些蚕豆。那时人们生活清贫,蚕豆既可当菜也可当粮,尤其青黄不接的春夏之交,为缺衣少食的清苦岁月添补了不少滋味。
春天,田野麦苗清秀的时候,乡村蚕豆开花了,紫黑色的花朵缀满枝头,远看像一群花蝴蝶落在翠色的枝叶间,微风过处,时而翩翩起舞,时而静止栖息;近看像一个个彩色的小铃铛悬挂于植株上,枝柯轻摇,仿佛能奏出叮叮当当美妙的脆响。
初夏,蚕豆熟了。清晨,一垄垄喝饱露水的棵棵蚕豆从上到下结满了碧绿的豆荚,用指甲一掐,嫩得能冒出水来,有的已鼓鼓囊囊,饱满得招人眼目。村里老人们常笑着说:“啥季节尝啥鲜,这季节吃蚕豆最有口福。”其实这当口还有其他果实新熟,如樱桃、黄梅、枇杷,不过这些果树村里很少,即使有,也被人家的院墙遮挡。蚕豆,村里村外、菜园、坡地、田间地头的角角边边随处可见,不稀罕,几乎家家都有栽种,所以人人都可以享口腹之欲。
每当这时,姥姥村里的人们欢天喜地,清晨或傍晚的菜园和田畔里总会有妇女、儿童结伴去采摘蚕豆,收获的满足让大家忘记了栽培的辛劳,个个笑逐颜开。姥姥也会牵着我和大家一起去采摘欢乐。自种自收,拿回去无论怎么吃,都会让家人舒心惬意。
剥豆是件很好玩的事,农家小院里或门口的绿树浓荫下,小伙伴们一起嬉嬉闹闹,互相帮着大人来剥豆。剥开豆荚,抠出胖嘟嘟的蚕豆,再剥去豆壳,那青翠碧嫩的豆瓣就现身了,装在瓷碗里或瓦盆里。有时大家比赛看谁手巧剥得快,所得的奖励是获得一些比较完整的豆壳。男孩子们把豆壳套在指甲上可扮灰狼、老虎爪。最有趣的是女孩子们,把豆壳用针线串起来做成手钏和项链,带在腕子或脖子上,可扮丫环与小姐。
剥好的豆瓣等待下锅,我记得姥姥最拿手的菜肴就是蚕豆铺土鸡蛋。锅里舀两勺清油,大火烧热倒入鲜嫩的蚕豆,迅速翻炒几下,然后泼上蛋汁,“噗”的一声,顿时清香四溢。再连着翻动几下锅铲,眨眼好了,铲入盘中,一道金黄翠绿的农家小菜叫人爱不释口。
煮豆吃,是家长对孩子们的犒赏。做法很简单,新鲜的蚕豆去荚在柴锅里煮开就行,爱吃咸的,煮时抓一小把盐。傍晚,夕阳余晖,炊烟里氤氲着蚕豆香。等熟了,盛在碗里,你端半碗他端半碗,麦场上一起分享来了。趁热你尝我一把,我尝你几颗,边吃边品,最后还要为谁家的豆香而争执得不可开交。分食时的喧闹和嬉戏,偶尔会吸引收工归来的大人们的脚步,放下锄头或犁铧来看热闹,一会儿就被孩子们的天真无邪和欢乐逗得身心轻松。
每年姥姥家都会收获一些蚕豆。儿时家贫,常去乡下姥姥家,正赶上新豆下来时,她都让我带些蚕豆和其它土产回去让全家尝鲜。等豆老了,姥姥采下剥去豆荚在太阳下晒干,然后用布袋装着,挂在墙壁上或房梁下,到秋天时会晒豆瓣酱,还留一部分逢年过节拿出来,炒蚕豆或温水发泡做菜吃。我最爱吃姥姥做的炒蚕豆,炒豆时,在大铁锅里放些沙子,这是防止蚕豆被炒糊或炒得太焦,就像炒花生一样。炒熟后晾凉,虽然生硬如铁,但牙齿好的嚼起来嘎嘣脆,蚕豆原本的滋味和香气久久弥漫在口中,叫人回味无穷。姥姥总是为我预留着,她在世的每一年我都能吃到她亲手炒做的铁蚕豆。
现在,不光常年能买到新鲜蚕豆,而且用蚕豆做成的速食食品也有很多种,可以说是丰富多彩、色香味俱全,可是我总觉得还是儿时的蚕豆最香,虽然那时的做法很普通、很简单,也缺乏调料而味道平淡,但在我的内心里却有着特殊的味道,因为它的香味里,珍藏着让我怀念的童年时光,还凝聚着让我无法忘记的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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