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雪林

小时候有一年夏天，母亲带着我步行30里外去乡下姥姥家帮收麦子，姥姥心有灵犀似的老远站在村口大石磙旁来迎接我们。她一手拉着我的小手，一手轻拍着我的脑壳，嘴里笑呵呵地说：“喜鹊喳喳叫，有客要来到！一大清早门前老槐树上的喜鹊喳喳叫个不停，我就估摸到外孙和闺女今个要来，真灵验呢！”然后，欢天喜地地将忸怩的我和兴奋的母亲迎进家门。

从此，我知道了喜鹊是有灵性的报喜鸟。姥姥常说，要是谁家房顶或者是门口高树上落下喜鹊喜喳喳的叫声，保准会有喜事。那时，乡下人深信不疑，谁不希望自家好事降临呢？就算是祝愿，心里也是美滋滋的！所以，村里不管谁家门前房后的高树上，都巴望着吉祥的喜鹊来安家落户。

喜鹊声报喜我是不太相信，说实话它的叫声并不怎么悦耳，还有些沙哑，但是它优美的身姿和勤劳坚强的性格却让我自小打心眼里喜欢。喜鹊体型精巧，嘴尖尾长一身黑色为主，腹部及翅尖点缀着白，黑白相间，特别好看，尤其飞翔时，就像是抖开一件美丽的花外衣，不像乌鸦一团漆黑，似刚从煤堆里飞出来。它高兴唱起歌来爱翘长尾巴，在枝丫间蹦蹦跳跳，有时还不忘用嘴巴梳理一下花羽毛；喳喳喳、喳喳喳有节奏的歌声，似洒落一串串美妙的乡土音符，充满着欢快喜庆。

姥姥家门前有棵比水桶还粗的老槐树，高大茁壮，扭曲遒劲，生命力旺盛，每年春天从枝头抽出叶芽到绿色覆盖树冠，再到雪白香甜的槐花一嘟噜一串串挂满枝头，从清晨到傍晚，常常吸引不同种美丽的小鸟歌唱、觅食、栖息和筑巢。不记得是哪年春天，还是春寒料峭时节，大槐树刚刚拱出嫩芽苞儿，一对喜鹊飞到大槐树上跳来跳去互相喳喳叫着考察了一番后，就选定最高处的树杈开始垒起了窝。一天、两天，开始是几根几十根到上百根树枝架在树杈搭成一个大碗的形状，慢慢成千上万根的树枝穿插堆集，一个牢固结实堡垒形的窝巢在喜鹊夫妇的艰辛劳作中大功告成。

不久，几只小喜鹊出壳了，整天张着大嘴吱吱吵闹着找父母要吃的，圆滚滚的肚皮好似永远填不满的布袋，喜鹊夫妇更忙碌了，从早到晚飞去飞来不辞辛劳找吃的，偶尔我和小伙伴们也会捉些虫子撒在树下，帮助喜鹊觅食。

小喜鹊在父母的呵护下，一切似乎顺风顺水，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一场突如其来的极端天气让悲剧发生了。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呼啸大风，结实的窝虽没有倾覆，但也是凌乱得七大窟窿八大眼。小喜鹊们不幸被刮下了大树，两只小点的当场殒命在地上，一只掉在草屋顶上被老猫叼走，剩下一只扑棱着弱不禁风的翅膀落在姥姥家窗台上，嘎嘎可怜的求救着，被舅舅冒雨救下捧到土屋里。雨中，喜鹊父母面对突然而至的灾难，无能为力，痛苦的喳喳叫着盘旋在老槐树周围，焦急地呼唤着儿女，看不到儿女的身影，喜鹊父母的叫声变得急切而慌乱，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等到雨过天晴，姥姥心疼可怜喜鹊父母哀伤凄凉的呼唤，就赶紧叫舅舅爬上老槐树将最后一只小喜鹊送到窝旁，喜鹊父母看到孩子，一下冲到小喜鹊身边，颤抖着翅膀喳喳亲昵着，那叫声似充满着疼痛又似充满着抚慰交织在老槐树上空……

好多天过去了，我们还沉浸在喜鹊一家的不幸遭遇中，喜鹊父母好似摆脱了打击，更加精心照顾着唯一的孩子，只是叫声似乎比以前少了许多。在我们的注视下，小喜鹊很快学会了飞翔，不知哪天一家三口突然飞走了，姥姥家门前一下寂寞了许多。

第二年一开春，在失望中，有一天喜鹊夫妇突然又飞回来了，喳喳喳、喳喳喳熟悉的声音似在向老朋友打招呼问好，又似在告诉我们它们没有被风雨吓倒，盘旋几圈后落在了老槐树上。在我们的惊喜中，它们夫妇选择一处更加结实的树杈又重新筑起了巢，每天送走黄昏迎来黎明坚定地开始了新的生活。姥姥门前天天又能听到喜鹊送给大家欢快吉祥的歌声了，姥姥逢人便高兴地说：“喜鹊是灵鸟，它不光坚强，它还懂得知恩图报呢！”

从此，这对可爱的小生灵，又幸福地生活在姥姥家的大槐树上，姥姥家和小村也一直笼罩在安恬祥和的氛围中。那一年因为上学，我不能常来乡下姥姥家了，没能看到它们夫妇继续繁衍生息。后来，舅舅进城带来好消息说：“喜鹊夫妇那一年春上一下子养活了四五只雏鸟，都安全地长大了，都快乐自由地翱翔在家乡美丽的碧水蓝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