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年95岁的散文大师王鼎钧的自选集《江河旋律》,写出了令读者敬仰的人生厚度。全书收录了54篇文章,分为美文选、变体选、杂文选三辑。作者在书中说:“在我的家乡,形容一个人专心阅读,说他像‘吃书’一样。”读者若能细细咀嚼这部书,灵魂的味蕾也会有一种久久的回味。
开篇美文《脚印》虽然只有薄薄的几页纸,却似人生的船,载着美丽的梦。文中说:“人死了,他的鬼魂要把生前留下的脚印一个一个都捡起来。”王鼎钧于1925年生于山东兰陵,在抗日战争的烽火中离开家乡,后辗转由台湾到美国高校任教,退休后定居纽约。文中有这样一个奇幻的比喻:“家乡有座楼,楼顶上有个麻雀窝,窝里有个麻雀蛋。有一天,不知怎么了,窝破了,这些蛋在半空中孵化,幼雀破壳而出,还没等落到地上,新生的麻雀就翅膀硬了,可以飞了。”文末,作者深情地说:“我一旦回到故乡,会恍惚觉得当年从楼顶上跳下来,落地变成了老翁。”
书中谈到故乡话题的文章,不止这一篇。比如第二辑“变体选”中的散文《失楼台》。文章讲述的是作者外婆家堡楼的故事。小时候,他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外婆家,“一看到平面上高耸的影像,就想起外祖母家,想起外祖父的祖父在后院天井中间建造的堡楼,黑色的砖,青色的石板,一层一层堆起来,高出一切屋脊,露出四面锯齿形的避弹墙,像戴了皇冠一般高贵。”废弃的堡楼,是他和小伙伴们玩耍的“基地”。但童年的日子并不总是太平的,有一次,土匪包围了外祖父家,外祖父就带领着看家护院的枪手站在楼顶,支撑了整整四天四夜。土匪的枪打得堡楼上尽是密密麻麻的弹痕,但没有一个土匪能走进院子。王鼎钧的舅舅就是在那次枪声中出生的,土匪撤退了,舅舅也停止了哭泣。
后来,当日本的侦察机经过,堡楼倒塌,作者把它拟人化了:“不!它只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悄悄地蹲下来,坐在地上,半坐半卧,得到彻底的休息。它只是非常果断而又自爱地改变了自己的姿势,不妨碍任何人。”其实,这也是一个时代的改变和休憩,倒塌的堡楼还会以新的方式站起来,就像中国人会开拓新的世界,赢得新的胜利,阳光还会再次洒满亭台楼榭。人,不服输;楼,也一样。
在《我们的功课是化学》一文的开头,有这样的话:“慢慢看啊,每个人都是风景。如果人人似乎心怀叵测,连海波也是在搜刮天空。”这些话未免让人不解,甚至看到标题也会误以为是在讲述数理化课程。读完全篇才会明白,这是一种化解,一种定力。作者阐释道:“化!化种种不平,不调和;化种种不合天意;化百苦千痛,千奇百怪。”就像家中的老人在谆谆教导,温和慈祥,不会有青年人的莽撞和走错方向后的执拗。他是用尘埃落定般的、如水中月光的眼神沐浴着你。这门“化学”课会让人跨越好几十岁,感受到教化人生的细语轻言。
如果说年轻人尚不能拨开人生中的迷雾,那么这位度过了近一个世纪时光的老人,是真正体悟到了祖国的大江大河在奔流不息中所蕴含的人文精神。王鼎钧的文章里有大爱和大美,也有人间的大智慧。他笔下的江河旋律,是一首动人的畅想曲,在一代代读者的记忆中潺湲流淌。正如本书题记中所说:永恒的文学终究不易得,而作者要从笔园落下一大片雪地,让游园人自己踏雪寻梅。当轻捧这部书,犹若举重了一个时代。 (禹茜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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