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 夫
我的家乡是豫南的一座小城,它就像一只温婉的绣花鞋,静静地依偎在大别山脚下。
我离开家乡十多年,在广州的人海中沉浮。人生就像是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船,突然有一日,我又被浪潮送回到了家乡,开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从繁华都市到恬静小城,从灯红酒绿到日落而息,仿佛坐了一回过山车。
回到家乡,我内心是欣喜的。因为我喜欢大自然,喜欢绿色,喜欢安静和无拘无束,而这些广州很稀缺,家乡却触手可及。才回来那阵儿,见到野草都一见如故;见到泥土,都想赤脚去亲密接触。看到漫山遍野的山花,觉得自己太贪婪了,竟然可以拥抱这么多的春色!
上下班这20公里的路程,沐浴着日出日落,陶醉在鸟语花香,心情就如同山顶那朵白云,悠然地在天空漫步。直到有一天,我恍然认识了一种叫栾树的树,心中平静的湖水又激起了阵阵涟漪。
上班的路途有一半是沿河道。河水碧波荡漾,白鹭翩翩,杨柳依依,一幅北国江南的水墨画。也许是因为我的目光总被这两河口旖旎的风光吸引,一直都忽视了路两边的行道树。又或许是这种树没有桃树的妖艳,没有杨柳的多情,太过朴实无华了,以至于我每天从这条路上穿行,都没有在意它的存在。直到有一天,我终于被它枝头五彩的颜色吸引,才注意到它的不同凡响,乃至于被深深打动。
它就是栾树。
它让我怦然心动的,是枝头一簇簇缤纷的“花朵”。那装饰着天空的姹紫嫣红,我以为是花,细看却似花非花,似果非果。三片黄色的三角形的叶片围成一个小灯笼,把果核包裹在中间,这在植物学上叫蒴果。小灯笼密密麻麻挂满枝头,风一吹,丁零作响。记得南方有三角梅,玫红色的叶子像花一样漂亮。一种树的果荚具有花的装饰性,长达数月闪耀在枝头,我还是第一次遇见。至此,我才知道它叫栾树,一种蒴果像花一样美丽的树。
蒴果从开花到成熟,就是一个奇幻的旅程。初夏,栾树开出一束束的金黄花朵,花瓣像迎春花一般细碎,明亮如金。花瓣上点缀着若隐若现的红色,仿若兰花,又如孔雀之冠。一枚枚细小的花瓣簇拥在一起,把他们的幽香相互复制粘贴再放大,随风弥漫,诱惑得蜜蜂和蝴蝶翩翩起舞,忘了回家的路。
栾树的花期很长。当先开的香消玉碎金子般洒落地上,后开的还在枝头涂脂抹粉,摇曳多姿。这就使得同一棵树的蒴果深浅不一,相邻的栾树的蒴果更是五彩斑斓,各不相同。从夏季到初冬,栾树的枝头就在进行魔术表演,轮番变换着赤橙黄绿青蓝紫,任意挥洒着油画的调色盘。这似乎就是一个与时俱进的蒴果,懂得这个瞬息万变的时代,竭尽全力地改变容颜,来取悦善变的人们。这么说,做一棵栾树也不容易。从七月初开花,到十二月蒴果凋零,栾树的花与果,在枝头顽强地坚持了5个月。树叶由春天的嫩红,渐变成夏的嫩绿,秋的墨绿,冬的枯黄。蒴果由黄花变成鹅黄、淡绿、深绿、浅黄、土黄、粉红、红褐、浅紫、灰色、深棕。栾树就是一位杰出的演奏家,在高远的苍穹下,演奏了一曲色彩变幻的交响,一场视觉的盛宴和美的享受。
我时常漫步在栾树下,捻起它飘落的细小花瓣放在掌心,凝视它的精巧别致,感受它细腻的心思。有时捡起一枝风折下的蒴果,懂得它对枝头的不舍,就带回家插在花瓶里,让它继续做四季的梦。作为一株植物,在自然界的风雨阴晴中,栾树也应该有它的喜怒哀乐,我希望它每天婆娑起舞,潇洒自如。
请记住它的名字吧!那种把小灯笼挂满枝头,远远地摇着铃铛,报你以微笑,向你问好的树。那种我们的邻居一样相伴,爱人一样守候,春夏秋冬站在我们身边的树——栾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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