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戈天
出发,从路口开始。
当再一次站在小村的路口,我看到了多年以前,从这里往返的自己,带着青杏子和山楂果的气息,行色匆匆。一路上,粗布鞋底甩出一股股小风儿,一口方言,像加糖熬制的蜂蜜一样浓。
从这里开始,年少的我知道了,开门即见的大山还很遥远,细细流淌的小河没有尽头,大雁此去的必是天涯,云朵选择流浪其实是心存高远、梦作指南。
一生低头走路的父亲,对我,就像沉静的大山,对它怀里迎风站立的树;把心都掏给了家的母亲,爱着我们,就像春雨滋润着青禾,就像霞光照亮辽阔的天空。
日子就像一副扁担,挑着东山的日出,西山的月影;挑着炊烟的轻,汗水的重;挑着心血熔炼出的希望之金,祈愿之银。
几十年了,父亲的腰弯成了山路;母亲的眼睛,守望成了两颗星星。
当我这个山娃子,头戴各种花冠,走在异乡的街头,学会用闪烁的霓虹灯辨别未来的去向,习惯以刻意修饰的言行和陌生人打着招呼,我知道,自己离故乡已经越来越远。
我拿到了进入城市的通行证,但同时丢失了回乡的介绍信。
只有在年节的时候,当父母寄来家乡的土特产,我才能对着包裹单,找一找我曾经的籍贯和出生地,找一找在梦里无数次复习的乡音,找一找在记忆里越拨拉越清晰的往事。
越来越多的乡亲走出小村的路口,走出大山,走向热浪滚滚的城市。不觉间,故乡的大山已在我们渐行渐远的背影中一点点矮下去,矮下去,最终,矮成了一片青瓦,矮成了父母眼里一抹淡淡的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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