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 阳

父亲生在农村，敦厚朴实、少言寡语。他比所有人更普通、平凡。就像一滴雨、一片雪、一粒微尘，渗透泥土里，飘在空气中，看不见，不会引人注意。可父亲在我的心中却是一座静立的山峰，巍峨高大。

一个寒冷的冬天。我们一家五口挤在土砌的两间草屋里，冷得瑟瑟发抖，这时父亲就找来麦草烤火取暖。我们3个小孩每天都是灰头土脸的，寒冷还不是最可怕的，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饿。

那个缺衣少食的寒冷冬天，对富人来说也许不算什么，可对我的家庭，却是度日如年。每当我们惊恐哀怜地看着父亲时，他总是用慰藉的目光安抚着我们。但那目光中透着坚毅。

每当快支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总是对我们说：“一定要坚持住，挺过去就到春天了”父亲爱讲这句话，这句话时常让我泪流满面。当生命把生活推到极致时，父亲为了妻儿往往展现出一份从容之美。

饥饿严重威胁着我们，即便是干一点儿重的活儿，我和父亲都会不住地擦拭额头的汗，张大嘴巴进行呼吸。没有哪一次饥饿是那样隆重地让我回忆过。还有一家人那种对未来的迷惘和担忧。

那时候看到富有人家孩子吃块馒头,对我来说都是海市蜃楼。红薯窝头都吃不饱，不敢想那些。有一天可怕的事还是来了。

一个亲戚家的老人过寿，请父亲去。得知消息后，他好大一会儿沉默不语，最后没办法只好刨了家里面一棵最值钱的树，卖了几元钱，父亲喝喜酒去了，我们3个小孩就坐在门口盯着父亲临走的方向，盼望着他能带给我们惊喜，哪怕是一块糖果。

直到傍晚父亲终于回来了，我们欢呼雀跃地拽着他的衣襟，“孩子们吃糖了。”父亲边说边给我们每人两颗糖。

我兴奋地剥了一颗吃，另一块硬塞在了父亲的嘴里，他又高兴地对我们说：“看，爸爸这还有好吃的呢!”

我们都瞪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还给我们什么好吃的，这时只见父亲干枯长满老茧的手，瑟缩着从破棉袄里掏出一个干硬的白面馒头递给了我，“陈阳，你给弟弟妹妹，3个人分吃了吧。”

“爸爸，哪来的馒头？”我惊诧地问。“今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一人一个馒头，我没舍得吃，怕人看见，就扣在手心里，又偷偷地藏在棉袄兜里。”父亲的话还没说完，我已是泪如泉涌了。

泪眼朦胧中，我双手捧着这个带有父亲体温的馒头，感觉重似千斤。此时，这份沉沉的父爱似惊涛骇浪把我完全淹没了。看着这个梦寐以求的奢侈品，我咽了咽唾液，把它分给了弟弟、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