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光华
如今的夏夜已经很难见到萤火虫了,但今晚,却有一只突然光临了我的卧室的北窗。
它如一颗温暖的流星倏忽划过窗外的茫茫夜空,又悄然盘旋在我的窗外,然后停驻在明净的玻璃上,萤光明灭,仿佛在向我问讯致意。
我实在不忍将它拒之窗外,紧紧关闭的窗是为了阻隔蚊蝇蛾虫,不是为了阻挡这只上苍赐予的黄色精灵啊,于是我童心忽起,小心翼翼地打开窗,期冀它能飞进房间,给我和妻子儿女以莫大的惊喜,它居然善解人意般接受了我的邀请,轻盈潇洒地飞了进来。
正在台灯下写暑期作业的女儿早已见我蹑手蹑脚、鬼鬼祟祟的动作,当她也发现了这只久违的萤火虫,不禁欢天喜地地叫了起来:“爸爸,亮亮虫。”于是,循声而至的小儿子也抛开客厅电视上精彩的《熊出没》,“我要、我要”地嚷着,兴高采烈地让我捉住它。
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与萤火虫几番较量之后,它终于在有限的卧室空间里、在我捕扑攻势下束手就擒了,当它被我掌握在手中的时候,儿子欢呼,女儿雀跃,欢乐的笑声淹没了整个房间。
我心中也涌动着一种童真和收获的成就感。
记得萤火虫在我的家乡俗称亮亮虫。我不知道,先辈们为何能给它取如此简单明白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何千百年来孩童们都喜爱萤火虫。这种自然造化的神奇产物,虽形如米粒,却能闪耀光华,在夏秋季节,林梢草端,田头池上,飞动的流萤明灭闪烁,自由来去,总能给人提供视觉上的优美享受。
犹忆当年乡村没有通电,村里的男女老幼晚间在麦场或池塘边纳凉消夏的情景。萤火虫时而飞过,有时掠过草丛,有时停立树叶,有时飞进稻林,是时蛙虫蟋蟀可劲地演奏着大自然的交响乐,大人们天南地北地摆龙门,婴孩躺在竹编的大簸箕里数着天上的星,天性淘气而不安分的我们则追逐流萤,这时是孩童们最欢欣快乐的时候;而奢侈的明暗不定来回流动的亮光是乡村最绚丽的风景,当孩子们唱着“鸡蛋壳,鸭蛋壳,亮亮虫,快快落”的童谣,一只又一只地将萤火虫装进玻璃瓶的时候,丰收的喜悦不啻于父辈们收打了万斤粮食。
尤其是雨前的傍晚或上半夜,湿热的空气几乎能拧出水来,没有月朗星稀、云淡风轻,只有薄雾轻霭在草地上或林子里飘浮,夜朦胧、灯朦胧,这时的萤火虫便提着灯笼忽闪忽闪地飞出草丛,慷慨地送来星光点点。它们上下翻飞,忽东忽西,时而爬上篱笆,时而落上树梢,闪亮互动的萤火弥补着纳凉人视觉上的缺失,偶或有一两只从人前飞过,引逗得人们手忙脚乱地用扇子或手掌去扑打,浪漫、纯真、质朴的情景,构成了美丽淳朴的乡村童话世界。
萤火虫的确给了我许多欢乐,但它也是一个生命,当它自由地飞在空中,用闪光信号招朋引伴的时候,也当轻松惬意吧,万萤飞舞,也是浪漫壮观的景象。只是如今的乡村蛙鸣愈来愈稀,流萤渐渐淡出人们的视线,古经诗词里所盛赞的物种如今已辉煌不再,原因恐怕是工业化进程中人类过多地使用了农药,因此萤火虫少之又少,只在记忆的心头泛燃着点点微光。
因此,我决定放生这只萤火虫,它的拜访足以勾起我的童年情愫,己给儿女们带来了无限欢乐。谁不渴望自由,哪怕风雨雷电,花草虫鱼,自由是万物的本心。我于是向儿女们讲明了道理,她们都懂事地同意将这只萤火虫放归自然,女儿打开卧室后窗,儿子小手托着那只萤火虫,轻轻地伸出窗外往上一扬,萤火虫翩然飞起,点亮灯笼,向着浩瀚夜空,飞向了它自由的行程,它又将激起多少人的遐想和希望啊……
再见,我的萤火虫,我心中祝福着它的前程,同时期许着更多的萤火虫光临人们的窗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