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国

当信阳的夜从周边山顶落下来的时候，就像是给这个天生丽质的水乡小城蒙上了一层朦胧的面纱。夜色遮住了小城绝世娇美的容颜，却遮不住她错落有致的轮廓，反而使她的气质更显优雅神秘。

随夜而来的风，在穿城而过的浉河上泛起粼粼的水波。水面上腾起淡淡的薄雾，和着岸边的十里茶香，慢慢飘散在城市上空，氤氲着小城每个人的梦。

天一点点黑下来了，城市中心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渐渐隐没在茫茫夜色之中。白日里略显清寂的浉河岸边，连绵十里的茶座里，一盏盏电灯随着人流的涌入，开始不断地加速点亮，灯光不停地延伸着、摇曳着，焕发出和白日里截然不同的光采。

伴随着城市的建设发展，信阳对浉河拓宽河道、加固堤岸、建桥修路、亮化绿化，进行了一系列的综合整治。现在，河岸两边遍植垂柳，从源头浩淼的南湾湖一直延伸到高耸的茗阳阁，再绵延至巍峨的平山塔,浉河就像一条绿色的飘带，穿城而过，将整个信阳市隔成南北两半。站在雄伟的申城大桥上，只见北岸高楼林立，繁华似锦；南岸青山迢递，屋宇疏朗，一座山水之间的美丽城市正越走越近。

从下午开始，人们陆陆续续来到河边。浉河边的茶座，全都紧靠着河岸，放置在柳树下面，既给进来的茶客遮荫添凉，又对路过的行人谦恭礼让。茶座的设施一般都非常简朴，一张十字斜放的方桌，周围随意摆放着四张躺椅或圈椅，全部是些结实又养眼的半旧之物。茶客们或躺或坐，分外惬意。不知不觉间，夜幕低垂，皓月东升，皎洁的月光洒满河面，两岸的垂柳凉风习习。十余里茶摊座无虚席，人们品味着杯中的茶叶清香，赏玩着河上的无边风月，虽至深夜，无人离去。

浉河边的茶座，只卖茶叶，最主要的是卖信阳毛尖，同时也有玫瑰、茉莉、枸杞、薄荷、桂花、金菊等各式花茶，并且备有冰糖，随意取用。如果你仔细观察，就会发现，这里所有的茶座，都没有出售冷饮的，即使遍布市内大街小巷最具信阳特色的消暑小吃石凉粉，茶座上也没有出售。在这座号称“中国茶都”的小城，人们用这种全国独一无二的方式，毫不遮掩地展现着他们那刻在骨子里对茶叶的喜爱，和对传统的执守。

随意找一把椅子坐下，要上一杯毛尖，看滚烫的开水冲下去，绿色的茶叶开始在玻璃杯里盘旋飞舞。欣赏着茶叶曼妙的舞姿，闻嗅着茶叶的幽幽香气，无论是谁都禁不住魂荡神摇。

迫不及待地啜一口茶汤，微苦，口齿微微津凉。细细品匝，淡淡的清香在舌尖慢慢弥漫开来，在这炎炎夏季，是那么的鲜嫩甘爽、回味悠长……

茶如人生。每一次喝茶，我都会有不同的体会和感悟，也更加怀念逝去的韶华。想当初，年轻时的我们就像刚沏的滚烫茶水，在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拼搏奋斗之后，激情渐渐消退，苦涩装满心头，还来不及和昨日道别，匆匆已过多少春秋，白发也悄悄爬上额头。

老板过来问我，要不要加壶开水，我惶恐地连说“不要”。老板笑眯眯地说，浉河边的茶摊，续水都是免费的，不要紧，慢慢泡。

我发自内心地感慨，在我们的一生之中，有多少挫折打击避无可避，多么需要像浉河边茶老板这样随时不断提供无私支持、热情帮助的亲人朋友！

回首人生，我常常庆幸自己，虽也因失恋陷入过人生的谷底，但在我最低落的时候，依靠家人亲友的陪伴激励，最终挺了过来。而在我的同学之中，一个男生，因为不敢表白自己暗恋的女生，长期内心压抑精神失常了；一个女生，因为相恋多年的男生爱上了另一个女人，无法接受，服毒自杀了。每当回想起他们两个的音容笑貌，我总是心如刀绞。

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我无数次地问自己，如果我是那个被暗恋的女生，或者那个爱上他人的男生，我该做出何种抉择？我没有一次能给自己一个确定的答案。

啜一口毛尖，茶汤香冽而悠远，我躁动的心渐渐平息下来。世上没有永恒不变的事物，旧常识终究会被新认识代替。任何问题，只要采用反向思维，无论多难，一定能够解决，就像品茶，终将是苦后有甜、涩里含香。

我不再困惑，万事万物本来如此，就像茶，只有经过长期的品尝，才能真正体味到到其中的清香滋味。

月光如水，波心似镜，我真想乘一叶扁舟顺流而下，直挂云沧。往事如烟，尺书难寄，转身欲云栖山林，难舍这河上的清风明月。夜深人寂，踏月归去，不知明年的河边，清凉是否还像今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