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思芳

今年的春天比去年来得晚。过完年，小城不愿从沉睡中醒来。冷风呼呼地刮着，天空布满铅灰色的云块，紧接着便是一场又一场的雨雪。站在自家的阳台看去，窗外那几棵高大的树木还在冬眠。那深褐色的树皮、光秃秃的枝丫上，寻觅不到一丝春天的影子。只有墙角的几株梅花，悄悄地打着嫩绿粉白的花苞，在雨雪中瑟瑟，让爱花的我看了心疼。

无论雨雪怎样肆虐，春天的脚步还是一天天近了。一阵东风吹来，玉兰树一夜之间，冒出了花苞。她们等不急树枝长出翠叶，率先装扮朴拙的身躯。两天后，这些花的小精灵，一朵一朵缀满枝头，在清风中摇曳。走在花下，神思恍惚，去年看花的情景犹在眼前，今年的花儿又开上枝头，今年枝头花朵已非昨年花朵，今日树下看花的，还是去岁的我？

少年时读辛弃疾的诗句“惜春长怕花开早”，觉得他无病呻吟。花开得早多好啊，姹紫嫣红的花朵明媚了每一个春日。在漫长得似乎没有边际的冬天里，我瑟缩地做着春天的梦，一天天地盼着，盼着日头暖起来，盼着风儿柔起来，好换上轻薄春衫，陌上寻花去。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岁月流逝，渐老的我体会到更多的人生况味。年年枝头花开依旧，我看花的心境却慢慢变化了。在这个春天里，突然有了“惜春长怕花开早”的心情。

听说百花园的美人梅开了，第一次听说这么美的花名，禁不住好奇前往一睹她们的芳容。

抵达百花园，一阵喧闹声传来，抬望眼，面前是一片花海。红粉色的、淡粉色的美人梅在阳光下竞相吐艳，一大片一大片，照得我眼花了。闭上眼，我似乎听到浪涛声了。花树下，一对对情侣在拍婚纱，摄影师调好摄像机，拍下了这美好的一瞬。人面鲜花相映红，花面更衬人面媚。这景象，让我想起了唐代李亿散文《西山晚别》“曲尽江流换马裘，美人梅下引风流。兰州来解朱颜紧，幽怨来辞钗凤留。”

赶上了美人梅的盛宴，我激动得脸颊绯红。站在花下，陡然想到这样的繁华与热闹，能维持多久？一阵风吹来，那纤弱粉粉的花瓣随风曼舞。我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惜春长怕花开早，何况落红无数。春且住，见说道，天涯芳草无归路，怨春无语，算只有殷勤，……”

看花归来，愁肠百转。看过数十度花开花落，慢慢领悟到，走得最快的总是最美好的时光。鲜花焰火晚霞般的繁华，总是转瞬即逝。春光总是一夕之间唱到最高音，又于一夕之间便悄无声息，来去无踪，好似欢梦一场。知道繁华落尽后，接下来便是夏至绿荫深深，是秋至枫叶火红。一个漫长的冬季过后，又是一年一度的春光到。光阴流转，岁月不居，明年枝头已非今年花朵。

多么希望，时光能慢些走，让凡夫俗子的我，可以从容行走，在有限的生命时光里，细看这世间的风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