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正敏
2018年末岁尾,农历腊月初十,清晨还在睡梦中接到妈的电话,说老家的大哥走了。一想到大哥,与大哥相关的记忆就过电影般扑面而来。
大哥其实是老家自家的一位老人,我不知道他具体的年岁,想来应该七十有余,年长我许多,他身量矮小,背也驼的厉害,但为人热情,总是称呼我“老姑娘”(在我老家这是对小妹的称呼)“俺老妹儿”,淳朴的乡音中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
因为年龄的差距,早年我与大哥并无交集,农人们的家长里短,田里屋外都经由我的父母与其联系,且大哥的3个子女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各自成家立业。所以,很早大哥和大嫂就离家到了信阳的二道牌菜市场附近谋生,具体做些什么,我已没有记忆。之所以还模糊记得这样一段往事,是因为当年我和三哥(大哥的弟弟)参加自学考试时,曾经在大哥租住的这个地方借宿过。当时是隆冬时节,我和三哥分属不同的考点,为稳妥起见,三哥还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头天就去我们各自的考点走一遍,中午三哥还在一个小巷子里请我吃了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这是我和大哥最初的交集。
往后十几年的时间,我因为求学和工作的缘故,和大哥甚至于连照面都没打几回。即使见面也只是在过年时偶回老家,见了就匆匆寒暄几句、互为问候,并未专程。
和大哥真正联系密集起来,始于我父亲的离世。2013年正月十八,年后开学第一天,随着救护车呼叫着驶向我的老家,人丁稀少的老家已聚集了整个村庄留守的人们,父亲衰退的生命体征正一点点减弱直至终了,忙碌的人群,悲恸的哭声混成一团,大哥在忙碌中来来往往,及至下午,寿衣、棺木、人员等全部就位,大哥的重要性就在那时显现了。以我们老家的丧葬风俗需报庙、取水、选地,大哥一趟趟来来回回,及至擦洗、穿衣等一应丧葬、入殓事宜皆有大哥主持有序进行。彼时,大哥为邻里、为亲友如此这般,今日,这人生终结最为隆重的仪式又有谁为他主持呢?
父亲入土前的最后一夜冷雨淅沥,凌晨三四点那样,年迈的大哥领着我们姊妹兄弟冒雨,深一脚浅一脚的,摸着黑最后一次报庙,大哥说,此时呼唤,你父亲在奈何桥的那端尚可最后一瞥尘世的亲人。隔着空茫茫的暗夜,我凄厉的呼喊划破了夜的寂静。这些仪式的完结,我也由对大哥的感激进而转化为依赖,因为父亲的离去使我对生死之事变得无限虔诚,所以,后来的头三、头七等诸多事宜我必询问大哥,甚至父亲坟前栽种的松柏,经由他的指导、确认,我才安心。
此后,时间按着既定的规律一路向前,为了答谢大哥,我和弟弟持薄礼登门致谢,只是不巧,彼时大哥大嫂已至县城东关,大哥日日做着收购废品的小生意,大嫂陪伴在侧照顾生活起居。 又一年春节,我和弟弟再去看望二老,他们极为高兴,不住地关切问候我的母亲,操心我弟弟的婚事,这一切不能不令我心生感激。再后来,学校办公室经常有废品,我便为大哥联系收购,请门卫师傅放学后给予进出的方便,也和同事们说这是我老家的大哥,讲我们之间的情意,他们也都会意,多有照顾。及至去年,大哥生病后已回老家,还有同事清理办公室时,询问他的电话。每回大哥来,我总是悄悄地塞给他一盒或两盒普通的香烟,虽然普通,但却是我发自内心的答谢!
最后一次见大哥,是今秋我弟弟九月初八在黄都宾馆举行结婚庆典那天,之前电话邀请的时候,大哥高兴异常,无限感慨地说:“老姑娘,我终于等到老弟结婚这一天了,俺华叔不在了,这下俺小娘(即我妈)任务算交掉了,那天我和你大嫂一定去!”遗憾的是,那天人多,只是简单招呼一下大哥,没想到,竟是永诀。
茫茫人世,每人不过是飘叶一枚、尘埃一粒、人与人之间或兀自孤寂或温暖他人的一切,最终能否被他人所知,都未为可知。而身处底层的人,最能体察人情的冷暖。所有的这些温暖的记忆,也锻造了我生命中真善美的品性。今日大哥不在,从今以后那呼喊“老姑娘”的亲切声音,那温暖的驼背老人都将消失于无形,但大哥曾经给予过的温暖,将永远留在记忆中。
谨以此,为大哥送行,愿大哥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