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金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人生活在世上，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农民靠的是双手辛勤劳作；商人靠的是活络的经济头脑；工人靠的是精湛的生产技术；教师靠的是丰富的知识和方法技巧……但还有另一类人靠的是走村串寨，挨门乞讨——讨饭的，雅称“乞丐”（不劳而获者）。旧社会，乞讨者是为生活所迫，为了自己活命或全家的生命延续，不得已而为之。解放后，乞讨者纯粹是好逸恶劳、游手好闲之辈。人们同情弱者、贫者，不同情四体不勤之人。但人各有志，那些能劳作而不劳作者，靠自己“一技之长”博得人们的施舍——“戳朵”（为了讨要，乞讨者一手端墨水，一手持笔，到农村住户门两边的墙上写字或作画）。

“戳朵”之人，知识渊博，才华横溢——至少我是望尘莫及的。他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历史，熟记名著。一个村庄，少者几户，多者几十户，他们因家而异，或打字谜，或写古诗词，或即景编顺口溜。农家门左右两边的土墙上，经年累月被“戳朵”的写上不同内容、不同风格的字画，不失为一道亮丽的风景。

先不说内容如何，单从字画的润笔上就足见他们的功夫精深、独到。他们长年在墙上书画，练就了扎实的基本功：行书遒劲郁勃，楷书端庄雄伟，隶书骨气劲峭，人物栩栩如生，山水钟灵毓秀，花鸟形象逼真。东家施舍得越多，“戳朵”的越来精神，书画的功夫越发挥得淋漓尽致。我非常“崇拜”他们，以至于经常跟在他们后面观摩、咨询、讨教。他们见我好奇，不吝赐教。

书画内容丰富多彩，大多因居家的特点而异：孩子多的，他们题上字谜“哥俩差点都当兵——打二字（乒乓）”；门前挂有“军属光荣”牌匾的，他们会题上“千里相逢——打一字（重）”；医生的门上，他们能题很多中药谜、字谜“上有一株灵芝草，太白中间把诗作；青红二丝分左右，老先生坐在樟木阁——打一字（“药”字繁写）。

有时他们也会借题发挥，发泄不满，借诗谜骂人：我们庄宅东头有一豆腐作坊，主人自诩是跑“江湖”的，常常刁难乞讨者，美其名曰“盘道”。一天，一个白髯飘飘、颇具仙风道骨的“戳朵”者上门乞讨。先题诗，后说好话，央求施舍。“豆腐坊主人”不但不施舍，还用行话盘查，“戳朵”者颜面尽失，难堪至极，灰溜溜地不获而去，怀恨在心。有一天，正好“豆腐坊主人”外出，铁将军把门，这可是“戳朵”者泄愤良机。“戳朵”者在其大门左侧上方工工整整地写上“十字不正月不偏（有），上戈下戈金字边（“钱”字繁写），马户两家挨着住（驴），能太公钓鱼泗水滩（熊）——打四字。”连起来读是骂“豆腐坊主人”“有钱驴熊”。从此这个“戳朵”的再也没有光顾我们村庄。

如今，随着社会发展，“戳朵”者纵使身怀绝技也无了用武之地，不敢在城市居民楼或小别墅的墙壁上抹黑或涂鸦，不再逐户挨门讨要，只能借助路边的树荫支摊设点，吹拉弹唱，博得路人施舍。农村土墙一律换成了砖墙，原来墙上五花八门的字谜、诗画也随之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