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版:南 湖 PDF版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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染心庄稼


潘新日

站在村口,最先看到的肯定是庄稼。一望无际的,由绿变黄,乡村的气势,饱满丰硕,染心而释然。

五大爷和三爷走了,选择墓地时,西山的荒地他们不要,非要埋到庄稼地里,他们嘴边的一句话就是,种了一辈子庄稼,死了也要变成庄稼。

庄稼染心,这是庄户人家的期盼。

男汉们都是上好的庄稼把式,春播秋种,比着南坡北坡的侍弄庄稼。同是一片天,同是一块地,谁家的庄稼长势好,那是一家的脸面,充满着荣光和炫耀,带着迷恋和诱惑。谁家庄稼不旺,肯定家庭也不旺。这样一来,庄稼就是乡村的魂,弥漫着人间烟火气。

五大爷活着的时候,种庄稼谁也占不了上风,他家的地是村子里的样板,他和三爷比了一辈子,三爷也没能比过他,末了,他还是躺在了比五大爷略逊一筹的麦地里。村里人讲,这就是命,不信不行。

长腿就不信,在化肥厂工作的大外甥告诉他,在庄稼地里施用化肥产量翻番。他信了,第一年施用,果然效果极佳,产量高得吓人,可到了第二年,土地就不争气了,结果大幅减产。三爷数落他说,种庄稼怎么能少了农家肥呢?化肥再好,也要配着农家肥用,不然,庄稼就不会旺盛。

我一直惊异于我们村子的农人们,他们是何等的魔幻,竟年复一年地变换出不同的品种来,即便是在土里刨食,也要玩出花样来。

北坡就不说了,我们村子的南坡春天长满麦子和油菜,菜地里满是茄子、辣椒、韭菜、荆芥、苋菜、小香葱……稻芽开始下地,一块块秧苗由鹅黄变成绿色,就像天然的魔术师,一天一变,满是神奇,满是希冀。

夏天的麦子从分蘖、拔节、扬花、灌浆到成熟,每一个时节都有作物相伴,其间,会有豌豆、红薯苗、油菜相继成熟、生长。热浪袭来,麦子赶着潮,走向远方,那一穗穗饱满的麦粒就是乡下的日子,沉甸甸而不失轻狂,大家伙劳累着、快乐着、幸福着。

插秧、割麦,土地再次由黄变绿,庄稼的又一次轮回,抚慰着村民们的心。

我的印象,秋天总是从稻子打苞开始的,夏天的芝麻、黄豆、红豆、红薯都在庄稼人的汗水里浸大,可以说,每一棵野草都被明亮的锄头锄过,那一份矜持不比读书人的韧劲差。

有多少人可以过上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土地赋予的,不仅仅是麦子和水稻,还有水里的鱼、树上的果实,而这些庄稼,又有多少人能够享受得到呢?

我最害怕收稻子的时候遇上连阴天。田里不断水,割稻子要深一脚浅一脚在泥巴地里走。刚割的稻子不能放在地里,只能一把把地摆在田埂上,如此,一会儿的功夫,满身都是泥,难受极了。往往此时,大人们似乎并不在乎这些,只管干,心里、眼里,满是欢喜。

就我们村子而言,麦子和稻子上场简直就是一场仪式,稻场上,到处都堆得像个小山。夜晚,大人们在那里凉风,唱着小曲,享受着丰收的喜悦。

我一直认为,在满是庄稼滋润的村子里,乡情也如谷粒一样沉重。打场的时候,雨是邻居间的调和剂,再大的仇,在一场雨面前也会烟消云散。大人小孩都会拿起自家的农具,跑出去帮别人抢场,庄稼收起来的那一刻,老主人定会千恩万谢,误会和仇气变成了和睦和恩情记在心里。

晒庄稼也是有情谊的。村子里的稻场都是连在一起的,从庄稼摊开的那一刻起,就没人看,不管谁家的鸡鸭鹅,只管吃,没人撵,村里人的理念是吃饱了就不吃了。

我时常想起村子里老去的一茬茬老人们,他们何尝不是村子里的庄稼,有着青青的童年,茁壮的青年,饱满的中年时代,他们和庄稼一样逝去,又和庄稼一起走来,麦浪、稻浪一样翻滚着,涌向远方,给人无穷的力量。

染心庄稼,你可是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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