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姝苗
天寒地冻,食粥养人。民谚说:“碌碡顶了门,光喝红黏粥。”意思是说天渐冷,不串门,在家喝碗暖乎乎的红薯粥就美得很。晨起煮粥,各色豆米被我投置锅内,白的黄的赤的紫的,咕嘟咕嘟慢慢熬出满屋子香气。一碗稀粥呈上来,就是一味舒畅调和的滋养品,润我以肠胃,汩汩渗入肺腑,粒粒安于唇齿,口口甘爽合宜,弥散着温暖的烟火气息,熨帖至极。
刚成家时,早起不知食何,经常伴着闹铃起身,匆匆到临街的摊贩那里买些食物果腹。无非屡见不鲜的葱油饼、糯米团、包子、油条、茶叶蛋……入眼馋人,吃着却并不副实,若再顾不得斯文边走边啃,淑女气质全无,这样纯为充饥讨的一日早餐,所食毫无美意。
生了孩子之后,再不能由着惰性过日子,于是学煮粥。可别小瞧了熬一锅粥,抓几把米,舀几碗水,续几道火,都要拿捏分寸,细致讲究,唯此,锅里的水米才能彼此融洽,烧透火候,煮出的粥才不伤筋骨,新鲜耐嚼。起初,我的“粥艺”不怎么如人意,水米交战,不是稀得白汤打浪,就是稠得锅沿打勺。日子久了,觉得婚姻和生活就像煮粥,要想绵软长久,必须守得平实不喧、朴素无华,于留白处游刃有余,分寸得当,才如一幅得意的水墨丹青,给人以可餐秀色。
每遇头痛脑热,发烧感冒,或是爱人酒醉反胃时,熬一锅白米粥,趁着微烫徐徐地喝下,让身体散出些微汗来,瞬间便觉神清气爽。
粥煮得好,得下一番功夫,坚果之类可隔夜浸泡,凉水要一次加足,等水开米滚时,改用小火慢熬,执勺顺锅底划圈搅匀。当然,现在有高科技的电饭煲、电压力锅,只须转到煲粥的档位,一键搞定。平常煮粥不宜繁杂,除了大米小米,再挑两样辅料即可,比如花生、红豆、薏仁、红枣、莲子、栗子等。每年腊八,我都会熬一锅什锦八宝粥。不过诸多口味里,我还是觉得白米粥最好,简洁素淡,清净柔腻。
“蓼茸蒿笋试春盘,人间有味是清欢。”苏轼的“清欢”实在难得,它省略了尘世繁琐的迎来送往,谢绝了灯红酒绿的狂欢。想这世间一花一木、一草一叶皆为浮生,一沙一土、一笑一念都是尘缘。若有一处颐养身心的所在,就像一碗粥,在袅袅香气中徐徐地喝、慢慢地呷,与凡尘两不相碍,于清淡中品出原味,不亦快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