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先华

北朝庾信《答王司空饷酒诗》有两句是“开君一壶酒，细酌对春风”。

春天的风叫春风。不过，春风还有别的含义，比喻恩泽，比喻教益，形容美貌、融和的气氛、喜悦的表情。

饮酒对春风，随着年龄会有不同的感受。袁枚《古意》说：“请君尝此酒，相思味不同。”年少时，风华正茂，书生意气。那时人生、友情宛如刚出窖的烈性白酒，极热，极辣，极烈，极冲，极爽。这春风就是与朋友相处的喜悦，对恋人美貌的倾慕。黄庭坚那句“桃李春风一杯酒”，写尽良辰美景朋友相会的快乐。有个词牌名叫《醉春风》，据传宋徽宗就曾给美人李师师写过一首《醉春风·浅酒人前共》的词。每个人都有青春年少的时候，豪迈的少年们，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那是怎样的一种春风得意！

人到中年，友情宛如墨水般深色的红酒。那红足以撩人心扉，让你陶醉，让你着迷，入口后萦绕如丝的幽香更会让你销魂不已。可饮着饮着，却又有些伤感，平添一缕寂寞、一丝惆怅。正是这样一种酸中带甜而又极其绵软的滋味，让多少人体味到人生的美好与无奈、奋斗与彷徨。元代诗人倪瓒《怀归》曰：“三杯桃李春风酒，一榻菰蒲夜雨船。”人生的孤独旅途，是一段漫长的艰辛历程。这时若是遇到一个高人在分岔路口为你指点迷津，或是有个贵人中途提携，这春风就是知己的教益、知遇的恩泽了。

变为老人后，友情就变成了一杯黄酒。黄酒的味最淡，却甜、酸、苦、辛、涩、鲜俱全，虽然平平淡淡，却是厚稠、柔绵、细腻的，带着牵挂与幸福，也最坦荡舒徐。这时候，走过人生囧途，尝罢人间六味，面对远方，该卸下来的已经卸下了，该放下的已经放下了，蓦然明白了也得为自己活一回。那些干不完的活儿是别人的事了，那些该儿女走的路就由他们自己去走了。这时小饮一杯带着琥珀色的黄酒，这习习春风就是融和的气氛了。

有那么一天，人生的春风不再是美貌，也不再是别人的恩泽、教诲，这时也许就像一杯平淡而香芬的茶。诗人陆游《余邦英惠小山新芽作小诗以谢》就说“谁遣春风入牙颊，诗成忽带小山香”，美酒也好，香茗也好，不妨随着心境，约上知己一块去郊外的野地、松下的石矶、幽篁的枝畔、月夜的河边，再来徐把玉盏，细酌对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