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胜良
一
我最初的读书，始于上小学前后，那时看的是小人书，也叫连环画。那是改革开放初期，家里很穷，温饱问题尚未完全解决，自然是没有闲钱给孩子买这些“闲书”的。
幸运的是，我的一位年长两岁的表哥拥有许多连环画。表哥是我称为大舅的一位近亲堂舅的独生儿子。大舅是当地有名的裁缝，凭借出色的裁缝手艺，大舅家早早步入了小康，表哥也自然比一般农家孩子的零花钱多些。他陆续购买积攒了满满一小木箱连环画，有《西游记》《水浒传》《杨家将》《薛刚反唐》《血溅津门》等，都是系列读本，有的一整套很齐全，也有不太齐的，而不齐的，多是别人借走后传丢的。嗜书如命的表哥因此不再轻易借书给别人了。
我是个例外，表哥除了把小木箱中的旧藏书借给我看之外，每逢添有新书，他总是第一个给我看。有时，看着我饥渴的眼神，表哥甚至能忍住同样的饥渴，在草草地翻翻之后就很大方地给我先看了。后来，表哥的小书箱增加到了三个。随着经济实力的增强和阅读水平的提高，他渐渐不满足于购置那些“小儿科”的连环画了，藏书里开始出现了“重武器”——被当时的许多老师和家长视若“洪水猛兽”、称作“大部头”的单卷本长篇小说。我印象最深的是《七侠五义》《三国演义》和《铁道游击队》。之所以视若“洪水猛兽”，主要是认为读这类“闲书”对提高功课没多大用，尤其有些爱看“大部头”的孩子还因此严重耽误了功课，更是被老师、家长明令禁止。
我的父母虽然开明些，但对我读这些课外书也是不太鼓励的。于是，我再从表哥那里借书看时，便逐渐被设置了一些限制条件：连环画一次不许超过几本，“大部头”看起来耽误时间容易上瘾不许借等。那时的我，许是出于对书的热爱，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每次从姥姥家回来时，我总是把父母规定可借的少数几本画书装在外边的衣兜里供他们检查，而其他多借的书则贴着腰部一圈紧束在裤带里边。要是冬天穿着臃肿的家制棉衣，经过巧妙的伪装，我甚至可以把一本厚厚的“大部头”掖回家。其实，现在我似乎明白了，当时父母并非一直没有看出我的那些小伎俩，只是见我如此酷爱看书，没有男孩子的过多顽劣行为，功课也一直不错，不忍心苛责，对我的一种宽容罢了。
二
在当时那个物质条件落后、精神生活匮乏的年代，对我来说，要读到一本课外书，尤其是一本好书，是多么的不易啊！好在那时，在我贫穷的家里，除了手电筒之外，父母居然省吃俭用添置了一件当时对普通农家来说多少有点奢侈的家用电器——一台“红灯”牌收音机。
这多少弥补了我买不起书看的缺憾。从小学到中学，我从那台珍贵的“红灯”牌收音机中比较完整地听了许多书。记忆中除了刘兰芳的《杨家将》、单田芳的《三侠五义》、袁阔成的《水泊梁山》等曲艺名家的评书外，宋兵等人播诵的当代小说，如张承志的《黑骏马》、路遥的《人生》、贾平凹的《浮躁》等，至今印象深刻。
上初中前后的那几年，每年寒暑假我都要到舅舅家住几天。一次逛街时，我偶然在南关桥头一个僻静的旧街角发现了一个废品摊。在各类杂乱的废品下，居然压着一堆当废品收来的旧书，除了各式学生课本、政治、技术类读本外，还有一些破旧发黄的《少年文艺》《儿童文学》等少年儿童文学刊物。问废品摊的老板卖不卖，他居然同意卖，而且在没钱的我看来价钱还不高，好像是五分钱、八分钱或一角钱一本，视新旧完整程度而定。这个废品摊的发现，对当时的我来说，无异于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第一次如获至宝地捧回一摞这样的旧刊物，拥有了自己的“藏书”，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旧社会省吃俭用好不容易购了几十亩薄田的小地主，兴奋不已中又带着些惴惴不安。好在舅舅和父母对我的这种行为都采取了不鼓励也不反对的默许态度。此后，每次出来逛街时，我都拐到那个废品摊前，把父母和舅舅给的为数不多的零花钱都用在了购买那些残破泛黄的旧刊物上。
那些残破泛黄的旧刊物，我从中读到的，多是些无头无尾的故事。对于废品摊的老板来说，这些“废品”和其他废品相比，可能转手处理更难一些，搞不好放久了受潮发霉就成了赔钱的买卖。可是，对于那时的我来说，这些“废品”都是真正的“宝贝”，它们就像深夜我床头案桌上油灯里的油，源源不断地注入那小小的油瓶里，使它不致枯竭，点亮了我少年时代乡村的夜晚，也点亮了我之后的人生旅途。
三
参加工作后，有了自己能够支配的工资，买书、看书就比以前方便了些。我那点微薄的工资除了用作生活费和给家里买些日用品外，主要就是用来买书了。除了不时买些杂志外，《平凡的世界》《穆斯林的葬礼》《都市风流》《白鹿原》《安娜·卡列尼娜》《复活》《巴黎圣母院》等一批中外名著，都是我上班最初几年节衣缩食购得的。每次新书买回，总是爱不释手，白天抓紧处理完工作上的事务，夜晚便静静地倚在床头，尽情地在书中的世界畅游，与其中人物一起悲喜沉浮。
但那时工资毕竟太低，喜欢看的书实在太多，都买实在买不起，于是在县城的一个小书店里办了一张租书卡，又陆续租了些书来看。我任教的寨河镇离县城有十多公里，骑自行车往返需两个多小时，每次借书、还书都要等到双休日，麻烦不说，累计下来，租金也不少。
后来到了市里工作，买书、借书方便了许多。这样日积月累，五年前搬家时，我的藏书居然已经装满了主卧整整一面墙的书橱！
近几年，随着本职工作的日益熟悉，加班时间的不断减少，加之各类法定节假日的增加和带薪年休假制度的落实，可以用来读书的时间渐渐充裕了许多。好在我的阅读兴致并未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消退，那就趁着年纪还不太大，眼睛还没有花，抓紧时间多读些好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