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丕立

儿时，跟着母亲去市集，往往要走过好几里的河堤。夏天，走在堤上，太阳还没升起，薄雾弥漫，一缕缕的白雾似仙袂飘拂，我出神地望着河面，突然我听到了一下又一下“卟——”“卟——”的声音，寻声探去，发现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从道旁的香樟树叶尖滴落下来，宛如珠玉碰触之声，透出一股清凉，丝丝绕绕从耳朵注入，甜爽到心里。

像哥伦布发现新大陆一般，我将这一惊天的发现告诉母亲，母亲听到后呵呵一笑，她告诉我，自然界有很多声音，有的悦耳，有的嘈杂，需要我们的耳朵去选择，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心绪，耳朵就会选择什么样的声音。

从此，我在心里揣着一方小小的好奇，我要看看自己的耳朵究竟会不会选择。长长的夏日，我倚门而望，听到沙沙的风声，仿佛一个俊朗的年轻人迈着轻快的脚步从耳旁走过；我听到鸣蝉“知——”“知——”的叫声，仿佛面对一条无尽的长路，负重仍要前行；我听到“滋滋”“滋滋”水稻抽穗灌浆的声音，仿佛一位欣喜的母亲，将所有的心血倾洒于她的婴孩。我甚至仿佛听到了阳光“刹刹”地打着节拍，金色的光点在眼前闪动，我莫名地感动起来。静寂无人时，我心中回荡着经年积攒下的美妙音符，如旷野翩跹的蝴蝶，纤足击踏着亘古的声音。

回家探望母亲，看到母亲双手端一盘糠秕，一群鸡鸭跟在她身后，伸着头趔趄连连直往前冲，嘴里还不忘唱着“咯咯咯”。随后，母亲又欣喜地将目光移向阶沿下的玫瑰花，沉浸在一片花团锦簇的祥和氛围中，她用耳朵捕捉着自然的律动。“有时在阳光下，花还会‘嘭’地一下开放出响声来，可能开得太投入，一下没收住。”母亲笑呵呵地对我说。岁月静好，母亲不老，依然是童心未泯。我看着围墙那边仅几步之遥的邻居小院，几桌牌正吵嚷得不亦乐乎，而母亲似乎本能地屏蔽了那些喧哗。

关于美好，耳朵也是会选择的，而选择的开关，控制在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