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大成
到新县作客,主人的招牌菜是“将军菜”。我很期待,新县是著名的“将军县”,这“将军菜”肯定不一般。满怀期待地等“将军菜”端上来,揭开扣碗,是花儿菜!我历经酸甜苦辣的胃条件反射地涌起一股清泉。
关于童年少年的记忆总是与饥饿有关。惊蛰过后,人的胃肠如蛇虫草木苏醒,机能亢进。而米缸已见黑底。如何度过“春荒”,考验穷人的智慧。
靠山吃山,我背着竹筐跟着大人来到山上。沐浴着二月料梢的春风,站在山岭上一望,“草色遥看近却无”。苦菜、茵陈、野芹菜……能吃的树叶,将将冒芽。惟有花儿菜青枝绿叶,含苞待放,迎风招展。我们饿狼一般扑过去,将花苞和嫩叶捋进竹筐。一瞬间大别山满山遍野花儿菜的枝条光秃秃的。不要紧,过不了几天花儿菜又会冒出新芽。枪打出头鸟,花儿菜因早开二月,人们饥不择食,沦为食材。这未免有些宿命论,升华一下是奉献。
花儿菜的叶苞可直接炒食,不过味道苦涩。若用开水焯一下,放流水里漂上三天,味道醇厚得多。若用太阳晒干,花苞色绿似粒粒珍珠,所以花儿菜又有个好听的名字:珍珠菜。可不管咋样吃,这缺油少盐的山野菜,吃进胃里“寡溜溜的”难受。
新县籍乃至转战鄂豫皖根据地的大别山将士们,也常常用花儿菜充饥。新中国成立后,他们荣归故里,回忆艰苦卓绝的革命岁月感触良多,都喜欢尝一尝家乡的花儿菜。所以将军县干脆把花儿菜叫将军菜。
曾经,随着人们生活逐渐改善,花儿菜一度被冷落。如今,花儿菜又成新宠。
早春二月,大别山的乡亲们又扑上山打花儿菜。倒不是又闹春荒,他们把新鲜或晒干的花儿菜卖给富人或高档饭店,收入不差。当然也不忘记给自己留一部分。
无论如何,我对人生中很长一段时间赖以疗饥,吃后胃里“寡溜溜的”花儿菜本能的抗拒, 却丝毫不影响我对花儿菜的情感。当温饱得也解决,才开始注重精神生活。不免对料梢春风中迎风招展的花儿菜多了几分人文关怀。发现花儿菜的老树新枝颇具风骨,姿态秀美,绿叶如绸缎般柔润,花开五瓣,嫩蕊清香洁白丽人。
百度一下,花儿菜学名白鹃梅。我被深深地震撼!都属蔷薇科梅的家族,那些腊梅春梅红梅绿梅金梅宫粉梅照水梅……如高傲的公主被供养于上苑园林画廊庭院,或被尊称为市花,享受着达贵官人地青睐、文人骚客地膜拜。而白鹃梅呢,生长于高山野岭,成花儿菜。
观赏与食用到底哪一个更高级些呢?我听说,圣人为腹不为目。各得其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