捷克作家米兰·昆德拉曾说:“与下棋的棋手不一样,艺术家自己为自己创造法则。”艺术创作没有一个模式。谷文峰的长篇小说《苍茫》在写作上不仅利用传统小说前有悬念、逐渐推进、层层剥茧、真相大白的基本手法,而且还加入了许多观念的陈述,两者结合,形成了一部特别的小说。作者不仅在写故事、写人物,更在意的是人物与故事所传达出来的社会见解。古人言“文以载道”,也就是说文章是思想的载体。谷文峰借用小说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多年来对社会、对人生、对中国历史进程的思考。
小说《苍茫》以扇型结构,由刘记安的人生“外扇边”及文兴国的经历“内扇边”组成。两人的生活轨迹恰好对应时代的大背景。刘记安死了,正在纠结是否辞去经济学院院长一职的师兄文兴国,收到刘记安死前寄来的包裹,里边的信件、日记、手写资料引发他对刘记安之死的原因回溯。小说以悬念开头,立刻让阅读开始了“在路上”的探秘。这也预示着故事的发展将以寻找不同的当事人、探访的不同时段等来结构刘记安的人生。于是,刘记安在老家生活的母亲、曾就学的学校、工作的食品有限公司、经济学家蔡先生、妻子子菡等,先后作为一个个节点,依次展示了他不同时段成长的故事。这些故事恰似一个个扇骨,继而再组成一个大的小说情节扇面。文兴国的印证和成长轨迹是扇形的下边,与刘记安相互映照,又相互对应。而扇子的背面是刘记安的日记,文兴国每每听到讲述人对刘记安的陈述后,便找出日记查阅他的心境和对这件事的态度。这样的结构很有意思,也颇为耐人寻味。
作者意在以一个人的成长历程展示近30年中国经济变革过程中,整个社会的生态及人的变化,尤其是物质对人性的异化。刘记安由最初对人生的梦想至商界的人生辉煌,再到欲壑难填灵魂的毁灭,上演了人性底线最后一寸失守后的悲剧。作者没有直接写刘记安因梦想破灭而选择决绝,却用“心灵自杀了”取而代之,给读者留下思考空间。这样开放式的写作,呈现出文学特有的张力与魅力。
小说中的刘记安由曾对社会及外在环境的抱怨,最终完成自我反省——植物生长固然与环境密不可分,但要长成什么,首先是自己的基因起决定作用。忏悔固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却比继续作恶,或一味执迷,而让我们看到人生不幸中的那一抹暖色。透过刘记安的人生经历、内心徘徊、冲突迷茫,似乎听到了个人梦想与时代进程的变奏曲。
一部好的小说,是用人物说话的。《苍茫》在人物塑造上,可谓用足力气。无论是主人公刘记安、文兴国,还是“扇骨人物”,形象可感,栩栩如生。而其中细节的运用,也足以支撑起小说的构架及人物个性。
米兰·昆德拉说过:“记得我第一次读《宿命论者雅克》的时候,我被它的大胆的不合成规的手法所惊呆,在这部丰富多彩的作品里,思辨与故事并行,一个故事套着另一个故事,我被这无视动作一律之规则的自由写作所惊呆,我问自己:这美妙的混乱是基于一个精心策划的精彩结构呢,还是基于令人惬意的即兴发挥呢?”我在阅读《苍茫》时也有同感。小说的故事中套着思辨和思想的结晶,常常让我为作者的语言感觉所吸引。
虽然这是谷文峰第一次写小说,但这种语言的感觉,帮他完成了这项30多万字的写作长征。作家王安忆曾说:“故事与思想体量相差,彼此无法迁就,那就全靠写作的决心。”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鲍勃·迪伦也曾说过:“不过我的小说没有一般的故事线索。它们只是关于我在某时某地的感觉。”两人都强调了写作的感觉。谷文峰即使没有小说写作经验,但以往的阅读积累,诸多写作的感觉成全了他。
这是一部耐读的小说,尤其是那些需要慢慢咀嚼的思想集成,对读者来说,尚需耐心,尚需边阅读边思考,甚至在阅读中“走神儿”。而这种“走神儿”也是作家刘庆邦判断一部好小说的标准之一。否则,消化起来是有难度的。从这个层面上说,作者这次“文化苦旅”何尝不是一次对写作难度的挑战?这是令人充满敬意的。(据《光明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