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在我十五六岁时,刚刚迷恋上了文学,那时网购还没有诞生,买书是要去书店的。县城的书店也就那几本,古典名著、外国名著,厚厚的精装本上落满了灰尘。能够供你选择的很少,即便是从哪里听到一本感兴趣的书,想买到也是不容易的。

因此那个时候,借书便成了一种不错的选择,不仅省钱,而且朋友之间还可以互相推荐,互相交流,很多时候都是朋友借的朋友的书。仿佛一个迷人的消息,在某种默契中传播,仿佛一缕无声的春风,在期待生长的生命间流动。

我看书很慢,不是看不快,而是看快了,会丢很多的东西,便觉得无味了,由此可见自己很愚钝。再加上生病的时间多,能够安下心来看书的时间就少了。所以,别人一个星期可以看完的,我得要个把月。

记得有一次,朋友知道我想看《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便从她的朋友那给我找来了。我很是高兴,但一个星期后,朋友来拿书了,她那个朋友说有人借。可我还没有读完,也只能还给人家了。突然从一个故事中抽出来了,感觉那天空落落的。

事后我恨自己看书太慢了。但此后,书是要还的,这便成了我督促自己加快阅读的动力。有期限,才会懂得珍惜。那几年,我所读的书大部分都是借的,所以也养成了自我督促的读书习惯,直到现在,即便书不是借来的,我也不会再拖延。

借书的好处,还不仅于此。

借书准确地说,不是想看什么就借什么,而是借到什么就看什么。朋友拿到我面前的书,很多都是我不知道的,更不知道好与不好。甚至有一些,是我当时那个年龄感觉不到好的,但就是因为是借来的,便很珍视地读下去了。

现在想来,读了那些当时我不是很喜欢的书,对我日后的帮助很大。被动地读一些兴趣之外的好书,其实是一种引领和开阔。人不仅要读自己有兴趣的,也要读一些自己没兴趣的,甚至要读一些自己不知道有没有兴趣的书,因为人的一生都是在寻找或者说成长当中。

那段日子,朋友L带到我面前的书最多,比我大11岁的L,几乎每天都会走进我的房间,来送书,讨论书,或从书进而讨论人生和人。她是个了不起的人,有着女人的自恋、聪明和傲气,也有着像男人一样的胸怀、野心和果敢,很像《飘》中的斯嘉丽。但是她是一个会隐藏的人,没有人可以看到她的锋芒,也很少有人知道她内心的丰富。在当时的生活圈,她有着不错的社会身份和地位,但我知道这和她真实的形象并不符合,或许只有我知道,她并不属于这个生活环境。

我想,她在这个人群中也感到了孤独,和这孤独带来的清醒,才会看到我这个同样孤独的人,虽然我们客观引起的孤独原因不同,但更多的孤独却来自生命最本真的状态,这是我们相同的,同样相同的还有,这孤独所引发的疑问和寻找。

很多人不理解,她这个有两个孩子的女人和我这个轮椅上的病孩子有什么好说的,事实上,现实身份的确没什么好说的,而我们的灵魂却是一起在前行。

因为书,我们找到了一条通向彼此的路。我们的灵魂难得的亲近与真实。在没有人关注我想什么的时候,她给予我的思想最积极和最尊重的回应,她让我知道我有着睿智的思想和脱俗的悟性。在我为别人对我某个作为的看法而纠结时,她告诉我,没有人比你更在乎你自己。我一下子就清醒了。有这样的朋友是一件幸事,这便又是借书带给我的好处了。

借书的日子已经远去,现在想看一本什么书是很容易的,信息渠道无所不在。但回想起借书的日子,让我看见,因为有局限,才会有眺望,因为有边界,才会有开拓。

借书的日子保持了一种纯净,这纯净滋养了我跳动的青春岁月。(据《燕赵都市报》)